孔孟之乡中国作家

明朝是个很坏的朝代——读许倬云《说中国》断想

2018-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孔孟之乡

  已经八十八岁的历史学家许倬云写有五十多部书,著名的如《中国古代社会史论》、《万古江河》等。我只读过许先生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说中国——一个不断变化的复杂的共同体》一书,屡见新说令我耳目一新,更多有共鸣让我掩卷遐想,尤其是书中《明代:专制皇权》上、下两章,让我读之再三。书后附有葛兆光长达二十七页的《<说中国>解说》,倒是有些蛇足,徒增买书者的费用。

  明朝是夹在“征服王朝”元与清之间的一个王朝。

  对于“征服王朝”,许先生有个基本的界定:秦汉以来,中国是编户制度,没有永久的阶级,而通过外族侵略征服而建立的元朝与清朝,则有了恒定的主奴区别,集权专制的皇权抹杀了儒家人本思想对皇权的约束,也淡化了社会\文化精英的影响力。许先生说,这是一种“完全倚仗暴力压制的统治形态”,“杀戮”几乎成了他们统治的常态。仅是成吉思汗的蒙古,在征服中华大地之时,“被屠杀尽净的大小城市,不下二三十座……死亡人口不会少于千万之数”。血腥,是这种统治的特色。从“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到今天将成吉思汗塑造成我们的民族英雄,我们一直在一种糊涂历史观里打转转,将民族主义的虚火旺了再旺,惟独忽略了人的权利。是许先生擦亮了眼睛,看清历史的真相:“中国虽然已经全部被蒙古征服,然而只不过是蒙古大汗国中的五分之一,甚至只是较小的部分”;并肯定蒙元史学者萧启庆的观点,“这是一个征服王朝,并不是中国的朝代。”

  而夹在元、清之间的汉人王朝明朝,其皇权的专制集权不仅与两个征服王朝“并无二致”,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致使中国经受了六七百年没有间断的专制集权统治。中国近代为什么丧失了过去曾经拥有的“弹性和可逆性”?这六七百年没有间断的专制集权统治,便是病根所在,而这个可恶的明朝,便扮演了与征服王朝一样的角色。

  明朝当然是朱家的王朝。按当下约定俗成的说法,是将极权的专制称为“赵家”。其实这并不确实,赵家的宋朝,虽然格局较小,地盘也已经比大唐大大缩水,但百姓倒还可以比较安生地生活,知识分子们也很少有以言治罪的。至于传统文化又在当代的时髦,却是有点吊诡,因为至宋朝,虽然完成了儒学的定于一尊,却也将其固化僵化,已是传统文化的末路。

  到朱明一朝,则公然特务横行,宦官当道,告密成风,刀光剑影,腥风血雨,露着与征服王朝相同的“暴力性格”的獠牙。许倬云先生曾经借用佛家的“成、住、坏、空”来形容历代皇朝,汉是成,唐是大成,到了宋代已是凝固裹足的“住”,而明,一定是处于“坏”的阶段。

  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内心黑暗,疑忌成习,锦衣卫之外,另设东厂、西厂等特务、警察机构,让百官与百姓时时处于被监视的恐惧之中;为了维持朱家皇朝的稳定,更不惜嗜虐成性、嗜杀成性。

  贫富的两极分化,是朱明王朝的又一特征。绝对的权力之下,必然是利益的绝对集中——皇室以外,五六十个宗室的藩国及其佃户(总人口竟达四五十万),文武大臣,一大群宦官,都大量占有不纳税的优良土地,这势必将税赋越来越重地压迫到贫苦百姓身上。虽然朱元璋以死刑反对腐败,甚至将贪官处死剥皮填以稻草作成人形放置全国官座之旁,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在一个皇权专制的体制里,反腐反贪,无异于扬汤止沸。

  对于这个很坏的明朝,许先生有一个著名的结论:“太祖杀伐立威,又将专制极权制度化,有明一代始终未普改革。更可悲者,满清入主中原,沿袭明代制度,再加上征服王朝的武力镇压,于是中国人生活在专制极权的统治下长达六七个世纪之久。这一长时期的压迫,斲丧中国人的自由,扭曲中国人的人权,对中国民族性造成的伤害,至深至巨。”

  更为可悲的是,经过辛亥革命以及一系列的革命,这种伤害并没有终止,有时还会变本加厉。在美国匹兹堡大学,许倬云先生曾经是作家王小波的导师,他在一篇谈王小波的访谈中有这样的一句话:历史的巨变,真必须吞噬自己的儿女吗?是的,多少中华优秀儿女,被一茬茬地吞噬了,连鲁迅“救救孩子”的呐喊,都已那样的孤寂与遥远。

  (李木生2018年7月27日晚写于莱克星顿杜鹃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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