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寻人 六

我们打开包间门，门外一溜穿着巨石男同款西装的人将目光一齐对准我们。尹正孝正要动手，兰哥转头对我说：“你上。”我看了看还差两根手指的右手，“怎么上？”“回忆留下印记的瞬间。”我学着金百合攻击的姿势抬起双臂，脑中再现那个村民与火车头近在咫尺的情景，感觉掌中涌出一股力量，它顺着狭窄的走廊飞快向前推进，虽然无形但所经之处的空气变得模糊震颤。此时我莫名地心生懊悔，耳边似有火车的汽笛响过，回过神来，身前已无站立之人。“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没有冲击印记？”我们快步穿过地下东横西倒的西装男时尹正孝问兰哥。“她说要带着这副身体回去，最应该强化的显然是冲击印记，但凡手下有冲击印记她会不拿走？”刚才的骚乱似乎没对大厅的客人们造成影响，大家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他们视线的焦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有没有人愿意上来当志愿者？”

兰哥说了声“来”就上台去了，尹正孝和我只好跟上，舞台追光即刻把我们照亮。刚才说话的是个穿着西装背心，卷起衬衫袖管的中年人，看见我们时眉毛一挑，“欢迎三位，请选择一扇门进入。”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才注意到台上并排立着三扇完全相同的木框门，门前门后空空如也。尹正孝一脸茫然地看向兰哥，后者回以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他走进右边一扇门，门合上后魔术师将它旋转了360度，接着问我：“你希望他从哪扇门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时语塞。“这么难选吗？那你的朋友可回不来喽。”他说完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斧头，利落地把三扇门劈成了木条。

这家伙是猎印者。我闪过这个念头，欲要攻击，抬到一半的手臂却被兰哥按住了。魔术师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把手中的斧头朝台下一扔，斧头飞向的地方，观众顿时如投入石子的湖面般泛起涟漪。尖叫中四散开去的人们空出一小块区域，里面一只高举的手将斧头稳稳接住，原来有个人坐着未动分毫，追光同时汇聚在他身上。他缓缓放下胳膊，如梦初醒地环顾周围，竟是尹正孝。掌声雷动，魔术师小跑下台，领尹正孝回到台上，一路喊着：“女士们先生们，我就是幽都最厉害的魔术师——罗德！”我们在台上待到幕布落下，兰哥走到他身边：“确实厉害，瞬移者罗德。”

魔术师一怔，随即露出戒备的表情，“你是？”“反正不是猎印者，但清楚你魔术的真面目，”兰哥说，“不过你胆子也够大的，被追杀中还敢这么高调地用真名演出。”对方仍然一脸狐疑，“这个区域应该没人认识我，你是八区来的？”“不，所有区的事我都知道。”“哦？”罗德表现出了兴趣，“那你说我是不是幽都最厉害的魔术师？”“我只是个情报贩子，不是魔镜，”兰哥翻了个白眼，“何况你真的能被称为魔术师吗？”罗德表情阴沉下来，好像受了极大的冒犯，“你懂什么！我生前是魔术师，死后必然还是魔术师！不看魔术就滚蛋！”“好，既然你说自己最厉害，那给你个挑战，把我们变到八区。”兰哥语带挑衅。

“拙劣的激将法，”罗德轻蔑地说，却又笑了起来，“但我就吃这一套！”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红白条纹的巨大呼啦圈，“你们三个靠近点。”我和尹正孝都往兰哥的方向挪了一步。“靠紧，手拉手！”见兰哥不屑地抱着胳膊，“小姑娘你配合一下。”带着一脸的不情愿，兰哥摊开手让我们握住。三个人同时握手不会进入印记模式，这是种久违的感觉，兰哥的手纤细冰凉，尹正孝的手骨节分明而炽热，一瞬间让我觉得“我还活着”。“1、2……3！”罗德像玩地摊套圈游戏一样将呼啦圈抛来，当它从我们头顶落到脚踝的时候，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雾霾！

周围已不是满眼的金色，灰色取而代之成为主色调，如同雕像的镀金剥落后露出本色。我们正站在一幢平顶水泥楼房的天台上，开裂起灰的屋顶楼板与灰蒙蒙的天连为一体。这栋楼之外的远处近处，都整齐呆板地排列着颜色样式区别甚微的房子，像老旧电路板上的一个个电子元件。“欢迎来到八区。”罗德从一旁拍着手走近我们。“你怎么也来了。”兰哥瞟了他一眼说。“看你们惊讶的表情啊，这可是我作为魔术师最大的奖赏。”“八区不是有人要抓你吗？”尹正孝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另一种惊讶。“我倒要看看谁能……”罗德的宣言与自信的神色被一颗穿过他脑袋的子弹打断，尹正孝脸上出现了血和第三种惊讶。

我们把昏迷的罗德拖到屋顶水箱后面，外面是密集的弹幕。正值黎明时分，远处楼房后泛出夜灯般柔和的光芒，四周寂静得出奇。“这枪怎么没声音？”我问。“消音器？”尹正孝用问题回答了我。兰哥则抱膝凝视着不断钻进地面的子弹，“不只是枪没声音。”这时我注意到子弹、碎裂的混凝土、飞腾的小石子、晾在楼顶被打成渔网的衣服，都说好了似的不发出一点声音，联袂演绎着一出哑剧。“你出去看看情况。”兰哥对我说。想到枪击也是冲击，我便无所顾忌地走进弹雨中，子弹接触到我身体的同时一声不响地化成了齑粉。对面楼顶或站或蹲着一些人影，又射击了一阵后停了下来。我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胸口一疼，低头发现心脏的位置插着三支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