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银翼的伊卡洛斯 第六章-第3节
３
“中野渡行长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来到了预约的银座意大利餐厅后，就看见先到一步的乃原挂着亲切的笑容迎了出来。
“帝国航空的事情，真是劳烦您的关照”
对着礼节性问候的中野渡，
“不不，我这里才是受到了您的照顾。而且，将来还要多麻烦您了”
乃原落落大方地回答道，不过在他眯成缝的眼睛中正飘荡着一种异样的氛围。
“您喜欢喝什么酒？啤酒、起泡酒、红葡萄酒或者白葡萄酒？还是说来杯雪莉酒？”
对着边翻阅着酒水单边问着自己喜好的乃原，
“不用了。我就来一杯无酒精啤酒就行了”
中野渡谢绝道。“之后，我还有另外一个商谈。最近和以往不同了，行长可是比一般的行员还要忙”
“您说笑了”
收起笑容的乃原，按照中野渡的希望点了杯无酒精啤酒后，就给自己点了杯发泡酒。
前菜是，时鲜鱼生与蔬菜的拼盘。
乃原已经预先点好了菜品。从格局来看像是一家高级餐厅，但是料理却毫无个性。另外，乃原这个男人对于美食没有任何兴趣这点，从他的吃相上就能一目了然。虽然有些扫兴，但是中野渡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乃原一同悠闲的享受美食。
“不过，收到乃原律师的邀请，说实话有些让我意外。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就在吃完意面，服务员端上了主菜的鱼肉料理之后，对着一直不说出主题的乃原，中野渡终于主动开口问道。随后，乃原连招呼都没打就从烟盒中拿出了一根香烟，并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向了中野渡。
中野渡不抽烟。对于在不抽烟的人面前，而且还是在包间内吸烟的乃原，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让中野渡有些不满。不过，此时的中野渡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将心中的不满说出口。
“是距今两年前的事情了，我曾经手过舞桥市内某家公司的破产处理”
乃原徐徐地说道。“公司的名字是舞桥交通，是一家旗下拥有过巴士公司以及出租车公司的企业。社长曾是当地金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担任过当地出身的箕部啓治的后援会会长。舞桥交通这个名字，您听说过吗”
“不。从来没有”中野渡冷淡地回答道。
“是吗。实际上由于这家公司的破产，身为第二地方银行的舞桥银行也受到了波及并且随之破产。这件事的话，您应该有印象吧”
有印象。但是，中野渡一言不发，用沉默催促着乃原继续往下说去。“那时，正忙着破产处理的我，从当地的金融界人士那里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某个银行，以公寓建设的名义向箕部啓治融资了二十亿日元。但是，那笔钱却没有用到公寓建设上，而是被用于购买舞桥市内的一片山野。那片山野，之后变为了舞桥机场的建设地，箕部他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土地买卖收益金。听了之后，您有什么感想呢”
乃原面无表情地看着中野渡。
他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呢。现在，乃原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般来说，和申请融资时所写的资金用途相违背的话，可是会成为问题的。但是，在那家银行却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这样？那是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箕部会买下将成为机场预留地的土地，并企图从中获得大量利润。银行会帮助政治家赚脏钱，这点我可不敢苟同呀，行长”
中野渡没有立即回复。
乃原并没有说出银行的名字。不过，到底是哪家银行，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
乃原目不转睛地盯着紧皱眉头的中野渡。随后，
“如果那是事实的话——”
中野渡刚说了一半，
“非常可惜，就是事实”
就被乃原鲁莽地打断了。“这件事被大众知道了的话，可就有趣了呢。为了抢先购得预期会升值的机场预留地，将超乎想象的巨额资金，而且还是以无担保的方式给借了出去。借款人就是，进政党的箕部啓治。政治与金钱的问题，银行与政治家之间毫无道德的勾结。对于这个话题，各个媒体肯定也是趋之若鹜吧”
乃原的眼中开始带有一些狂妄的神色。脸上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他的视线似乎想要闯入中野渡的内心。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好似在拒绝着那种视线，中野渡问道。
“对于银行来说，这种丑闻可不能被公之于众吧”
乃原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根据事态的发展，还有可能会导致行长您的引咎辞职。相信银行的信誉也会因此坠入谷底。这样真的好吗？”
乃原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中野渡。“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吧。与其那样，还不如和我们专案组合作为社会做出贡献”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让我们接受债权放弃吗”
听见中野渡这么一问，乃原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其眼神变得异常尖锐。
“我的意思是怎么做才能够为社会做出贡献啊，行长。丑闻被曝光，不管对谁来说都没什么好处。该隐瞒的就要隐瞒，这才是让世间变得幸福的法则。您不这么认为吗”
中野渡凝视着对方不发一言。
“是选择丑闻，还是债权放弃。哪一边更有利，还请您认真地考虑一下”
乃原好似很体谅地说道。“不过，我想立马答复还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还请您先把这个问题带回去。事关重大，按我说还是认真权衡一下比较好”
“乃原律师”
中野渡用盖在膝盖上的口布擦了下嘴角。“恕我所言，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带回去。我就在这里明确的告诉你，帝国航空的债权放弃，请容许我拒绝。这是我行的正式决定”
“嚯，这可真是可惜啊”
乃原依旧紧盯着中野渡说道。“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来找我哦，行长。说不定，那时候你已经不是行长了”
“我对于自己的地位并不迷恋”
中野渡坚定地回答道。“如果我行过去的融资真的存在问题，在彻查之后我会当众谢罪。但是，这件事情和帝国航空的融资判断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不能同日而语”
“您真的认为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吗”
乃原用着有些轻蔑的口气说道。“不管哪一个，都是在一家银行内发生的。舞桥机场是以有帝国航空的定期航班为前提，从而获得了民意才被建造的。为了赚钱利用了帝国航空的银行，却又因为惜金如命拒绝救济帝国航空。对于国民来说，听上去就是你们在那里为所欲为”
“乃原律师。看来你和我所想的，相去甚远啊”
中野渡泰然自若地说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吧。虽说饭才吃了一半，不过我实在是忍受不了香烟的味道。就容许我先行退席吧”
就在缓缓站起身子的中野渡正要离开包间的时候，对着他的背影，
“行员们也是同样的意见吗”
乃原说道。“旧T的那群人，想必会对您怀恨在心吧。被外部的调查委员会任意调查，银行的信誉因此一蹶不振。刚才您说过对于地位没有迷恋吧。但是行员们会怎么样呢。就算你辞职了，他们依然会选择留下，并且必须背负起所有的负面影响。行内融洽，只是嘴上说说的吗”
没有回应。但是，中野渡将脸给紧紧绷起来的这一幕，没有逃过乃原的眼睛。
“理想和现实是不同的呀，行长。这个社会可不是光靠道义论就能走下去的，对于这点，我想作为一名一流的银行家，同时又是一名经营者的您来说应该非常清楚。这是左右银行将来的问题。我看您还是稍稍花些时间考虑一下吧。—— 一周后的下午五点”
乃原单方面地定下了期限。“我想劳烦您来一下帝国航空的专案组总部。我会在那里拜听您的意见。您看怎样”
乃原边露出了卑鄙的笑容，边重新叼起了一根香烟。“对了，我要听的并不是您个人的判断。我想知道的是，银行的判断。”
间隔了几秒后，
“知道了——我会去的”
中野渡背对着乃原回答道。同时，此次聚餐也迎来了预料之外的终结。
接到召唤的三国来到了那家店以后，就看见早已等在那里的乃原面前摆着一个塞满了烟蒂的烟灰缸。
是一家设有‘L’形吧台的酒吧。估计是时候尚早，坐在吧台前的客人还不足五人。时间刚过了晚上九点。
“这么早就到了啊。和中野渡的聚餐已经结束了吗”
三国边坐上了相邻的椅子边问道。“下周，会得到他的答复”，乃原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将聚餐的前后大致叙述了一遍。
“中野渡会同意债权放弃吗”
三国这么一问，
“对于已经违背了道义的人来说，哪有什么资格谈论道义”
乃原死死盯着被笼罩在琥珀色灯光下的酒瓶。“这一点，我想中野渡比谁都清楚”
“也就是说，与其拒绝债权放弃还不如选择隐蔽，吗”
“银行最害怕的，就是信誉丧失”
乃原断定道。“五百亿日元的债权放弃，怎么样都能套上大义名分，但是丑闻却不同。为了获得信誉用上个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但是失去它可是一瞬间的事儿。而且，招牌上一旦被弄上了一条伤痕，那可是很难复原的啊”
乃原再次点燃了一根香烟，并从嘴中吐出了烟雾。“即便他刚才的态度很强硬，但在丑闻被曝光的那一刻所带来的冲击可是不可计量的。与之相比，五百亿日元的债权放弃实在是划算太多。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原来如此”
点头说道的三国稍稍考虑了一会儿后，接着说道。“但是，万一 …… 万一中野渡拒绝了这个提案，那时该怎么办”
没有回应。
乃原默默看着顺着手指往上爬去并在空中被无秩序地搅拌着的烟雾，不过他眼神的焦点却放在了其他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个时候，会成为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吧”
伴随着犹如在呢喃低语的笑声，乃原的眼中开始充斥起一种被彻底扭曲的悦色。
“东京中央银行也好，进政党也好，都会被丑闻牵连成为众矢之的。国民对于新政权的期待被彻底背叛，不管是箕部还是白井，都会从得意的巅峰跌落到失意的谷底”
“但是，这样的话我们不也是同病相怜吗”
乃原对着脸上露出不安的三国说道，“怎么会。不如说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说完就漏出了嘶哑的笑声。“被得意忘形的白井大臣牵着鼻子乱转，最后由于那些只考虑自身利益的银行，我们所期望的公共利益被无情践踏。我们专案组，虽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依然被那些愚蠢的家伙们所阻挡，之前的努力与奉献没有得到回报，最终在悲剧中落下帷幕”
不知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说的乃原，突然间，他的表情变得怒不可遏并厉声骂道。“不管是谁，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蠢货”
油腻的浅黑色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乃原眼窝内的眼瞳正散发着好似被滚沸的光芒。在那股怒气面前，刹那间就变得有些胆怯，并把自己想说的话给吞了下去的三国，
“如果事情不会变成那样就好了”
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