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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蛹的茧

2019-04-21  本文已影响11人  夏至东隅
一只蛹的茧

——人间不值得专栏篇
文/非讟

房间里的蚕,贪婪地吮食着食物,一日比一日肥胖,皮肤也越发锃亮。然后变成蛹,作茧自缚、任人宰割。注定永远地死在化蝶之前。


沉恕睡不着,特别是近几年,越发严重。每到凌晨三点沉恕才能稍稍入睡,但是睡得极浅。沉恕也不能在白天有一个好的午觉,因为沉恕入梦很快,常常是一睡难醒,醒来往往是过了三四个小时。沉恕有意识,并且清楚地知道,是在梦中,可总醒不来。别人说这叫“鬼压床”,沉恕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

梦中总是灰暗的,唯独那把伞是那么鲜红刺眼,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每一次梦中。而那个男人,总会在每个夜晚的梦里如期而至,脸上血肉模糊,拿着一把斧头向沉恕走来,沉恕也有一把斧头,但即便知道是梦,沉恕还是害怕,沉恕不敢杀人,虽然沉恕常常说要杀死那个男人。

今天那个男人又喝醉了,沉恕想自己为何还在期待。沉恕走回房间,把门上的十三道锁从上至下一一锁好。关了灯,算是睡着了吧。

是他!那个男人回来了。沉恕听见楼梯口的骂骂咧咧声,习惯性地把身子缩在一起,不,手机呢?沉恕要报警,他想,如果不报警自己可能会死。可是,报警能说什么,警察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在妈妈被杀死之前的好几个夜晚,那个男人喝醉回来就打他和妈妈,可是妈妈没钱让他去赌,他就说要打死妈妈,好多血。他报了警。可是,警察并没有出现。后来,他才知道,他爸爸这样的人,警察也害怕,在这样偏僻的小山村,死一个人又怎么样?谁会在乎?他们会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然后在自我安慰中逃避责任。再然后那个男人就会知道他报了警,对他大打出手。怎么办?妈妈,阿恕不要爸爸,你带着阿恕走吧。沉恕绝望地在被子里轻声啜泣道。他真想死,可是他不敢。

房间门传来嘭、嘭、嘭的巨响,沉恕知道,那个男人又在用椅子砸他的房间门。不,还有门板分裂的声音,沉恕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他被吓得动弹不得,汗水浸湿了衣襟和被褥,甚至僵硬到忘记了哭泣,他感到自己真的快要死了。是斧头的声音,那个男人要杀死他,就像杀死他妈妈那样。

门被那个男人劈开了,他几步走过来,猛地一下就掀开沉恕的被子,沉恕看见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妈妈!就是那个男人杀死妈妈之后的那张脸,沉恕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男人像是魔怔一样,拿起斧头,狰狞地望着沉恕。沉恕拼命地喊,爸爸,我是阿恕啊。可是,那个男人的斧头还是劈了下来。

沉恕睁开眼睛,盯了好久的天花板。就着隐隐透进来的月光,房门完好。天应该快亮了吧,可是和黑夜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沉恕每天想的是怎么使房间门变得更坚固一些。

上学是沉恕最快乐的时光了,因为不用躲着那个男人,尽管在学校没有同学喜欢和他一起,但这难得的安心也是他唯一的幸福时光。可是,放学的钟声总会敲响,太阳总会落下。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去学校,那个男人把他关在家里。沉恕想起他就像自己喂过的蛹一样,偶尔那个男人想起他时,就回来给他喂喂食。可是早晚难逃一死,如果有一天,自己像蛹一样再也无反抗之力,那个男人就会把自己杀死,就像杀死妈妈一样。

现在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思考怎么能使房间门变得更加坚固。沉恕想了好久,正午的太阳总是那么毒。好累呀,不能睡,不能睡,还没想到好的主意呢?不能这样睡着……沉恕在心里告诉自己。

出去吧。也许逃出去,一切都不会那么糟糕了。可是我该去哪呢?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村子的人还不到百户,而且大家都不喜欢爸爸,也连带着讨厌他,谁又会可伶自己呢?况且,大家都知道爸爸杀死了妈妈,爸爸敢杀人,他们都怕,我也怕。走出家的沉恕站在小路口想。

怎么小道上都没有人,难道是太阳太大,大家都在家里躲太阳吗?沉恕没有目的地跑了好久,天变黑了,下雨了。村里的门还是关得紧紧的,他试图敲门,说自己只想进去避一避雨,可是没有一家打开门,甚至没有开口回话。沉恕很绝望,又返回到小道上,走了一会儿,隐隐望见远处路中央有一道红色的影子,他慢慢走过去,才看清原来是一把撑开的大红伞,就这样倒在路中央,但是大红伞的下面是一群蝴蝶,那群蝴蝶扇动着翅膀,有一些已经浸泡在伞下的泥水里,就像是被丢弃的婴孩尸体,可怜又慎人。

沉恕的目光就这样盯着那些死去的蝴蝶,天太黑、太沉,他快要踹不过气,雨水从脸上、身上、脚上划过,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了,就这样死吧,我跑不动了,就这样,他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看了看没有月亮的窗外,沉恕拉上了窗帘。房间比外面的夜还要黑,可是还是不够安全,那个男人一眼就知道他藏在哪里。

在黑暗深处,他蜷缩身体,两手抱紧双腿,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的窝里,西南方向的墙角,就算是白天打开窗户,阳光都照不到。沉恕就在那里,天真地想,那个男人看不到我。


A省精神医院

“李医生,沉恕最近怎么样?”A省省局王警官问。

“不好,估计会更严重,我们几次尝试对他进行催眠疗法,他像是蛹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他走不出来,我们也难走进去。”李医生说。

“他眼睁睁看着他爸爸杀了他妈妈,这个噩梦估计很难醒过来了,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王警官说。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救出孩子?他和自己妈妈的尸体关在家里那么多天,是个人都会精神失常。”李医生的语气带着埋怨。

“他门村住户之间相隔很远,他家一般又不与别人家联系,还是老师发现他几天没去上学,打电话到家里也没有人接,才带上几个识路的同学上门家访,谁料竟是这样。”王警官说。

“现在的乡村警察真应该整治整治了,待会我给你看看我们的催眠记录,对案件应该有帮助。”李医生说。

“好,我现在能看看他吗?”王警官问。

隔着门,仅从门上的小窗口望去,王警官看到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蜷缩着,脸上显露出各种表情,是痛苦、挣扎、绝望……

“他在找东西,他一直在找一道更坚固的门,等他找到,他就不会再出来了”李医生看着沉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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