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姑奶奶对着姑爷的遗像说，老头子，今天是你生日了，这回没人给你过了，就咱俩吃吧。

彼时，姑爷去世半年了，人们渐渐淡忘了他。

他的女儿，儿子，孙子，外孙，外孙女，所有的人都忘记了那天是一个人的生日，因为那个人已经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了。

而在他过上一个生日的时候，家里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围了一大桌子，闺女给买了一个大蛋糕，儿媳妇儿给炒了一大桌子菜，孙子们给买了他爱吃的蛋糕和芒果。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欢笑，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孙子挣钱了，外孙女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外孙子上了一个特别好的大学，还有，他虽然八十岁了，身体还算健康，人生还没有走到尽头。

他戴上了寿星帽子，看着一众晚辈，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如果没有他，那么这一群人也不会存在，人的一辈子，可能意义就在于此吧。

在这种狂欢背后，他生出了一种寂灭感，人生好像就只能到这了，他再也没有什么大用了，孩子们都长大了，结婚了，生孩子了，如今，孩子的孩子都已经生了孩子，那么他的在于人间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可是，他还有不舍，不舍得携手一生的老婆，一把屎一把尿抚养长大的孩子，承欢膝下的孙儿们。不舍得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亮堂的房屋，村里打招呼的人，门前坐着的石墩，伸向远方的马路，田里的庄稼，树上的果子，蔚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的大海，离开了这人世，那一切便都失去了，你们怎么舍得呢？

可时间就像一只小耗子，哧溜一下就过去了。上一秒还在说我什么时候会死，下一秒死亡就来临了，不给人一点道别的时间，听到了孙男娣女的呼喊，他们不停的哭，他也不想走，可是，他的时间到了，一秒钟都不会有了，有遗憾也不可能完成了。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和那个姑爷爷说的话很少，只记得他是一个干巴瘦的老头，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和蔼的，人也很有礼貌。从我出生时他就长那样，他去世时应该也还是那样，老人的时间有时是静止的，你在他们身上发现不了什么新意，时间给他们的只能是不断地衰老和死亡。

我小的时候去过他家玩，虽然蹦来跳去的，他也不会特别不耐烦，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孙子的孩子也有一周多了，像他这样的年纪，离开了这人世或许会少一些遗憾吧。

故去的人们在那边会团聚吗？

也许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