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我飞得好累
这是一段历久弥新的经历,每当在夜幕的笼罩中躺下,脑海总会忍不住重温那时的酸甜苦辣,它是那样的神奇,以至于多年后的今天,仍然让我感到恍惚,那是梦还是现实?
让我们把时间回退到二十年前,那年我十岁,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每天浑浑噩噩,除了上学,就是偷鸡摸狗,为此经常被父亲鞭策,可我不仅不懂得悔改,反而越挫越勇,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是晚春的一个傍晚,风和日丽,草长莺飞,我踏着自信的步伐,开始了那天的狩猎,目标是村西边刘寡妇家的一只大公鸡,之所以选它,是因为昨天路过刘寡妇家门口时,我拿石头砸那公鸡,它居然敢跑!这我哪儿能忍啊,回家后我茶不思饭不想,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我找到那只公鸡,拿出我趁手的弹弓,瞄准、射击,眼瞅着石子朝着公鸡的头飞去,就在石子碰到鸡头的一瞬间,我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发现身上长满了羽毛,脚成了爪子,再看看手,哪里还有什么手,只有一对臃肿的翅膀,我被吓坏了,心想这应该是在做梦,跌跌撞撞走到一块玻璃面前,我惊呆了,我竟然变成了一只鸡,正是那只被我射中的大公鸡,吓得我大叫起来,可嘴里发出一串咯咯咯的声音,那是鸡叫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我心里害怕极了,后退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我转身想要往自己的家跑去,就在转身的一刹那,看到了她,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她叫翠花,很神奇,我们似乎很早就认识了。翠花乌黑的羽毛覆盖全身,嘴下是一对红彤彤的的吊坠,眼神中秋波涌动,似乎在对我放电,我对她的美完全没有抵抗力,这很不合常理,意识似乎脱离了我的控制。我完全定在原地,半步都挪不动,直勾勾盯着她,她也羞答答地看着我,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和一只母鸡一见钟情了!我们互相欣赏了彼此一会儿,她急匆匆地跑到我旁边,蹲下身子,我立刻心领神会,轻轻地啄了啄她的脸颊,她顺从地闭上了眼,享受着我的爱抚,此刻我心中翻江倒海、痛苦不堪,作为人类,最后一丝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这有违天理,人鸡殊途,即使如今的我拥有了鸡的肉体,但灵魂依旧是人类,于是我眼里含着不甘的泪水毅然决然地跑到远处,而她仿佛感受到了我的悲壮,并没有强求我做不想做的事,只见她冲着我咯咯叫了两声,就去墙边刨土了。
等我冷静下来后,跑到翠花旁边,也刨起土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原始冲动,刨土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极大快乐。不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坑,我把这个坑让给翠花,她美滋滋地卧在我刨的坑里,我们相视一笑,互相咯咯了几声。
好景不长,正当我沉浸在幸福当中时,一只纯白色的公鸡向我扑来,只见他一个跳跃,鸡爪就到我身上,一撮鸡毛硬生生被抓了下来,顾不上疼痛,我开始疯狂地反击,本来我的鸡肉就很发达,更何况还有翠花在身边助威,此时的鸡血几乎要沸腾起来,才两个交锋,那只白公鸡挂了彩,灰溜溜逃走了,我昂首挺胸,情不自禁地打了个鸣,周围的母鸡们像是着了魔一样把我簇拥起来,而翠花却歪着头故意不看我,我静静地望着她,心里想着 : 小傻瓜,其他母鸡都是绿叶,你是唯一的红花!
一个月里,我和翠花形影不离,期间时不时有其他公鸡来调戏母鸡们,都被我凶残的鸡爪赶跑,我也想过回家看看,可实在不忍心母鸡们被其他公鸡欺负,尤其见不得翠花被骚扰,为了这些母鸡我默默承受着思乡之苦。后来一只母鸡想要孵化小鸡,我试图阻止,可这只母鸡变得异常凶猛,根本不让我靠近,还发出威胁的咯咯声,那意思很明白,如果我再靠近,她就投奔隔壁家的公鸡,这招真狠,为了不让这只母鸡受欺负,我便任由她孵化了。
二十天后,刘寡妇来查看鸡窝,一只小鸡都没破壳,她皱着眉头走了,又过了两天,刘寡妇再次查看,依然没有小鸡,这下她急了,按常理鸡蛋孵化21天就破壳了,这不符合她的认知。刘寡妇拿出一个蛋晃了两下,随后在砖石上磕碎,一股恶臭四散开来。刘寡妇接二连三敲碎窝里的蛋,没一个成的,我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心想麻烦大了,都怪我太清高。这时刘寡妇忽然站起身来,指着我一通乱骂,紧接着捡起墙边的笤帚朝我打我来,当着母鸡们的面,我哪儿能示弱,立刻炸起我的颈毛,跟刘寡妇比划起来,几回合下来不见胜负,刘寡妇扔下笤帚骂骂咧咧地回屋去了。第二天早上,我跟母鸡们正在刨土找虫子,听见门外刘寡妇跟谁在聊天,说什么这只公鸡没用,生不了小鸡,紧接着一个男的拿着专门抓鸡的网朝我走来。我心想坏了,刘寡妇小肚鸡肠,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当然了,我岂能任人宰割,一个扑棱飞上屋顶,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
从那以后,我过上了逃亡的生活,刘寡妇放弃了对我的所有权,声称谁抓到就归谁,于是村里的男女老少前仆后继,无不觊觎我的身体,为了生存和我爱的鸡,我每天东躲西藏、飞来飞去,和人类斗智斗勇。我一直在刘寡妇家的附近活动,因为我心心念念的翠花还在那里,我必须保护翠花,否则她很可能被其他公鸡骚扰。时间久了,我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久,村里的人开始叫我飞鸡,人们迫切地想要品尝的我鸡肉,我当然不会轻易让他们得到,他们负责追,我负责跑,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飞上三十多米的梧桐树梢,面对着壮丽的旭日开始打鸣,这鸣声一来告诉翠花我还健在,二来是嘲讽追了我这么久的人类。打完鸣,我理了理华丽的胸毛,摆了摆飘逸的尾毛,展翅而下。滑翔到半空时,猛然发现树底阴影中躲着个人,那人正用弹弓瞄准着我,一瞬间的功夫,一颗石子击中我的头,顿时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恢复了意识,用力睁开疲惫的双眼,天花板、壁纸、衣柜、桌子,呵!多么亲切的东西,我的眼里满是泪水,很显然,我回来了!
通过母亲得知,在我变成鸡的那段时间里,人类世界的我也经历了一些奇怪的事,母亲说那段时间很奇怪,突然间我不再做偷鸡摸狗的事了,更奇怪的是我经常在学校里骚扰女同学,最后被女学生们联名举报,丢死人了,父亲知道后把我打的半死,再后来我见人就说做人真累,想念做鸡的日子,为这事父亲到现在都在自责,说把我打傻了,听完母亲的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
往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善待生命,无论是自己还是身边的其他生灵,都是生命,何必互相伤害。另外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敢跟人提起这事,一来怕被人笑话,二来这个事显然会被当做一个笑话,况且我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如今想想,当时真该留下一些特殊的印记,可当时生存都是问题,哪儿敢奢望能够重新做人,哎,冥冥之中天注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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