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万年（17）
晚上吃罢饭遛过弯给花浇过水，到水槽洗把脸把茶泡好，窝在沙发刚舒舒服服把脚搭在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把报纸打开，市里老张就听到门外有人咣咣砸门，听声就不是外人。赶紧起身踢啦着拖鞋小跑开门，门外是笑嘻嘻甩着手站着的老田。老田人不进屋，扯住老张就往外拉，老张被拉一趔趄，拖鞋掉了一只。
等老张再回屋穿了外套换好鞋跟老田到楼下，一个老田学校数学组的小伙子小陈正等着迎了上来。小陈弯腰礼貌地对老张打招呼，说张校长好，说我跟田校长来拜见您，刚订好地方了，有幸跟着领导拜见张校长，特别高兴。
酒喝起来，老田说刚好有个副校长老孙要退休，万年说想安排老田做副校长，问老田的意见。天上掉了馅饼还夹着肉，老田当然高兴。说万年熊人真不错，老张也说熊人是不错是不错。老田当了副校长，老张当然知道，老田专程来幸福地回忆一下过程，老张自然不会打断，认真地听着。
两瓶酒小陈开车不喝，老张老田头对头喝。边喝边说，边说边喝，看还有不到一斤，老张把分酒器拿手里倒满，二两多不到三两，在桌子上顿顿，对老田说，老田，你这熊人不够意思，把我、万年、还有乡中老李仨人都架火上烤了一遍，熊人得把这壶酒喝了。老田赶紧按住老张的手，说冠军，啥意思啥意思？老张，大号张冠军。
老张手指点点老田，说熊人当了副校长还撅着屁股上课，上吧不好好上，还球在阶梯教室扯着嗓子上大课，高考学校数学弄个第一，结果市局老熊在高考总结会上把我、万年、老李一顿熊。老熊一个个点评，说你张冠军是田爱民大学同班同学都是我的师弟，爱民当校长还上大课，高考数学全市第一，你球冠军能不能给我也争点光？还叫冠军，亚军你也怼不了！又指指万年，说还有万年，爱民都上课，你的德育课咋当了校长就不上了，校长官当大了？说着喊乡中李先进老李，说老李老李，说乡中李校长，你球老李，学校一年考不了一个985就算球了，211你也球一个怼不了？不能学学爱民？球货们再这样，明年我一个个收拾。
老田看看老张，摇摇头端起一壶酒仰脖喝了，夹块凉拌黄瓜嘴里咯嘣咯嘣嚼嚼。说冠军冠军，要这样说我真比窦娥还冤，要哭照样哭倒长城。说老张你不是不知道，咱这球人没啥大本事没啥追求，就喜欢叭叭叭叭上个课，闲了看看书养养花，这成罪过了？哪天见到熊局长我找他说说，校长们忙，不比我们这些副职，啥球心不操，按校长说的办就二五成一十。
老张看老田喝了，拍拍老田，说，球，发发牢骚。说着自己也倒一壶自己喝了，说球老田，喝酒也不能叫你吃亏。
老田看看老张喝得脖子跟头一样粗跟脸一样红，知道喝得差不多了，桌子底下用脚蹭蹭小陈，暗示叫单买了。心里暗想，说老张，咱没有当副校长的时候，天天上球课，也不知道当官有啥球意思有啥球好处，现在当了副校长，才知道真是一步登天。咱当然不能光想着只当个副校长，县里老岳快到龄，万年要是能接，自己还想着接校长。不过这想法老田谁都没有透露。老田办事稳当，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从来不事先张扬，上大课仅仅是造势罢了。今天老田当着小陈的面说市局老熊表扬自己批评别的校长的事，说得好，小陈回去难免就会传播，传吧，球！
老张把一壶酒喝下去，嗓子火辣辣的，嗓子难受心里清楚。跟老田同学四年，老张在市里一高老田在县里德仁，不过距离不远，也就三四十公里。都在一个系统教书，开始都教数学，没结婚成家的时候，老张有读书的时候靠每日一诗哄来的美媳妇，老田还是光杆，那个时候老田经常骑上大二八周末就找老张，当时又没有电话，去了全靠蒙着找，有时在有时不在。不在就算了，掉头再往回骑或者在市里转转。就是在，也是有时方便有时不方便。有次老田一头汗蹬着大二八又来了，门口看到老张的永久也在，没注意永久边上一辆锃亮的新凤凰，咣咣砸门。边砸边喊冠军冠军，喊半天里头没人答应，觉得奇怪，自言自语，不对啊，车子在人不在？等会。他门口等着，里头的冠军跟被冠军正折腾的美女徐丽娜小徐就着急了，一头汗不敢开门也不敢出声。半个多小时后没回应，老田不情愿地走了，走快二里地还不断往回扭头。第二天上班，老张给老田打电话，说球小田，说车子在门口不开门，肯定有事，赶紧走算了，还咣咣砸门，给我折腾出毛病再找你算账！
有次老田又找老张，老张的小美女出差了不在，俩人没啥正事在街上瞎逛，刚好逛到了棉纺厂门口，正是下班时间，厂里涌出来很多花枝招展的姑娘。老张有小徐，还不太在意，老田装作左顾右盼其实一直盯着厂里的一群姑娘。有一个穿绿衣服的背影很漂亮，老田看得忘了身边还有个老张，骑着大二八弓着腰就撵了上去。小姑娘是二六，老田使劲蹬几下就追上了，撵上又不好意思超过，一直在后面慢慢跟着，很可惜看着小姑娘拐进了路边一条巷子。老张追上来老田还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着。后来喜欢写诗的老张为此写了首诗：
棉纺厂门口的邂逅
那个时候我们喜欢骑着车在路上瞎逛
汗水顺着脸颊流淌
偶尔瞟瞟街边的行人
和路边可爱的姑娘
那一次跟哥们去市里晃荡
骑着车胡思乱想
去河滨公园转了一圈
哥们心里好似有小鹿乱撞
听人说过市里有个中兴路
中兴路有绢纺织厂
那里的女工很多
都是很漂亮的姑娘
带哥们骑车飞了过去
看到门口涌出很多姑娘
有一个留着长长的头发
穿着绿色的衣裳
哥们骑上车追了上去
看着她的优美背影嗅了她的淡淡发香
想象她可爱样子
和她的美丽脸庞
可是她骑得很快
转入了路边的小巷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
看她消失在远方
后来他去过多次中兴路
多次在绢纺厂门口徜徉
希望遇到那时的那个女工
那个长长头发的姑娘
……
老张想着过去年轻时的滑稽，不由得就笑了。老张抬头看看老田，心里说，老田厚道实诚、教学水平高、不怕吃苦系统里都知道。前些年老田只知道低着头撅着屁股踏踏实实上课，老田主讲班里数学成绩一直在市里排前几。那个时候喝酒，老田偶尔也发牢骚，埋怨学校张文明一帮熊人瞎糊弄，不好好办学，就知道把摊子铺大，学校乱七八糟，全靠老师们良心支撑。后来万年当了校长，万年是老田一手辅导培养的，老田心气顺了不少，有问题可以直接给万年说，万年知道老田一门心思为学校为学生，也尊重他的意见。但是心气再顺，也不如自己当顺。
老田过去没有当过，只知道发别人牢骚。他老张也一样，年轻时不懂事，以为把课上好找个好媳妇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事，等课上好了漂亮媳妇娶回家了，偶然的机会当了副校长，才知道过去是白活了。没当的时候看领导坐主席台上天天喊为教师服务，是全校教职员工的服务员勤务员，等自己也坐上去也学着这样说才真体会到，这服务员勤务员比被服务的舒服多了美气多了。一旦当过服务员勤务员，不让再当不让再给同志们服务，比杀他爹都难受。老田这刚当上服务员勤务员没几天，就想着折腾点动静，想给更多人服务。理解。
老哥俩亲亲热热开着玩笑相互琢磨着心事。老张看看老田，心想球人还耍花呼哨，自己还想进步就是自己还想进步，还装模作样说喜欢上大课。老田瞅瞅老张，心想看你们几个给大家服务都服务多美，我也当当服务员勤务员给大家服服务就不行？要不是老毛是全校的服务员勤务员，欧阳老师会跟他谈心？球！
不过，老田看小陈起身买单去了，给老张说，你怎么当着小陈说这些？传出去对你们不好对我也不好，说的我好像多球喜欢表现喜欢出风头。老张说怕啥，小陈不还是你自己的人。到底是同学，老张了解老田，在德仁高中教师中零差评的老田，一旦有机会，进步起来门板根本挡不住。多年以后老张想起来，还笑出了声，老田看起来多敦厚朴实的一个人，一旦当了领导，也会把声势造足把噱头造足，找伙计出门喝个酒也带个跟班，不进步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