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父亲
清明将至,我又想起父亲。
这两年,送儿子去幼儿园的路上,若看到别的小孩是爷爷送去,儿子就会问:“爸爸,我爷爷呢?”我一开始就告诉他实情,说爷爷去世了。但孩子似乎并不理解什么叫去世,总是追问:“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希望他爷爷回来,但那希望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
我时常想,父亲若健在,看见这么可爱的孙子,只怕每天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记忆中的父亲,多半是严肃甚至有些严厉的。但细想,父亲也确乎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父亲去世后,母亲经常跟我聊起父亲。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父亲是我们生产大队科学种田的技术员、管水利的干部,同时还是我们生产小队的队长,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碌。但母亲知道,父亲很多时候并不是在忙工作,而是躲在外面打麻将。
母亲并不拆穿,但是父亲什么时候是在打麻将,是赢了钱还是输了钱,母亲心里十分清楚。我问母亲:你怎么知道?母亲说:你爸爸只要赢了钱,就会给你买几毛钱的水果糖,回来就把你抱起来坐在他膝盖上,然后剥开一颗糖,递到你嘴巴边,让你舔。要是输了钱,就会跟你说:今天太忙了,忘记给我儿子买糖吃了。
父亲抱着我给我喂糖吃的情形,我确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又没有照片留下来,这也是一种遗憾。但另一件让我想起来心里就暖融融的事情,我却记得很清楚。
家里的农田离镇上大约有一公里远,母亲和姐姐们去农田干活,都是步行。唯有我可以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轻轻松松的去农田。
起初,我很以此为荣,而且不管是去农田,还是干完活之后回家,我都要坐父亲的自行车。
但有一次,大概是我十一岁左右的夏天吧。那天,生产队里的牛似乎生病了,父亲犁田很不顺利,本来上午九点之前就可以犁好的水田,一直弄到上午十一点才搞完,随后的工作自然也都被拖延了。当天干完活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那天我也累得走不动路,所以依然坚持要坐父亲的自行车回去。
父亲没有说什么,依然让我坐在车后面。回家的路,有一条将近两百米长的陡坡。平时父亲没有那么累的时候,拉着我上那条陡坡,并不算吃力。但是那天,我明显的感觉到父亲骑不动了。车头不停的左右摇摆,有几次几乎摔到,坐在后面的我,听到了父亲重重的喘息声。
父亲并没有叫我下车,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选择自己下车,推着我,走上了那条坡道。 那个夏天的晚上,父亲那高大、健硕,却因过度劳累又略微有些颤抖、弯曲的身影,永远的刻在了我的心里。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坐过父亲的自行车。父亲大概也明白,那天晚上我坐在他车后面是有所感触的,所以也不再叫我坐他的车。记忆中,那段时间父亲看着我笑的次数似乎变多了。
不久之后,父亲花二十元钱给我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书桌。那是一张淡绿色、有两个抽屉的二手书桌,是我和父亲一起挑选的。回家的时候,父亲把书桌扛在左肩膀上,左手扶着书桌,右手牵着我,嘴里还叼着一根烟,脸上漏出满意的笑容。
有了那张书桌之后,我便开始喜欢读书了,每天晚上都坐在书桌前读书到九点以后。父亲从外面回来,总会推开我的房门,叮嘱一句:早点睡,别搞得太晚了。
现在,我每天晚上都会陪着儿子,给他读书,讲故事,或者不着边际的闲聊。若父亲还在,他必然也会每天推开房门,站在门口轻声说一句:早点睡,别搞得太晚了。
转眼间,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二年。
愿父亲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