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我一直知,她不会再来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又到一年中秋日,可是您不会再来了,您在我的生命中已缺席整整16年了。
可是,我总是常常思念您,想起您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
我从没见过您的头发乱过。每天起床,您洗漱之后,总会对镜梳妆,把头发二八分分好,再用一个一字夹夹住那八分的头发,然后对镜自赏,左看看,右看看,整整头发,摸摸脸上的皱纹,最后总是很满意地对镜自笑,接着便开始您一天的生活。
我从没见过您箱子里的衣服乱过。您的衣服不多,但总是叠得有棱有角,摆放得整整齐齐。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像您那么手巧,能把衣服叠得那么好。
您从来没乱花过一分钱。常常一个星期一分钱都不花啊,就着盐巴拌白粥就是一顿饭。有一次,您很得意地跟我讲,说这周内花了2毛钱买豆芽,伴粥能吃三顿。可是,每次走亲戚,您总给钱我并交待我果子要买大大袋,猪肉要买大大刀。
您总会在家里存两大缸稻谷,每缸500斤。一缸是本年的新谷,一缸是去年或前年的旧谷,一般一存就是两年,反正到两年后某路稻谷收割前,您会安排好如期把一缸旧谷碾成米吃掉,保证一个缸给腾空出来,再购进新谷。您曰人生无常,哪一天天灾人祸了,这两缸谷至少能为一家人保命一年。
我女儿出生后,您养了5个大母鸡,生的蛋一个都舍不得吃,攒起来给我女儿吃,还说您自己口味已变了,吃不下鸡蛋。
因为家境,您满肚文化;因为土改,您经历了很多;因为命运,您受了很多苦。您从来没抱怨过命运。您总是默默地认命,默默地吃苦,顽强地活着。但您给我起的名字,又寓意着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妥妥当当。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您就告诉我,世界有七大洲八大洋,人有不同的肤色,有黄皮肤黑皮肤白皮肤等,并告诉我“早上好”可以说“Goodmorning”,“中午好”可以说“Goodafternoon”,“晚上好”可以说“Goodnight”。
您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即使是至亲也如此。
暮年时光里,您总是在家里是偷偷地准备好“敌敌畏”,我无意中发现过两次,拿去丢了,但我知道您还是会再准备的,我还坚信我们家里的某个隐蔽角落里至今还藏着一瓶。我知道的,您常常说最怕老了瘫痪在床,死不去,活不好,害子害孙......
您后来摔了一跤入了院,一会醒来,一会昏迷。醒来时,谁都不认得,只认得我,不断地问我饿不饿,还让我快去吃饭;......昏迷时,我就拉着您的手,摸着您脸上的皱纹,说话给您听......那天上午10点多吧,医生巡房时说从您的一系列检查结果来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很好,但也要我们作好心理准备,您有可能从此卧床不起,就算能完全好转,也至少得卧床一年半载......下午两点多,医生再来巡房时,您已瞳孔扩散,生命体征即将消失......
尘归尘,土归土,您依然活在我心里。
您说,命中注定八角米,走尽江湖未满升!
您说,六月禾黄鸡厌米,日子久长夫厌妻!
您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您说,穷在路边无人识,富在深山有远亲!
您说,女人最好身为皇后?多少冷月叹孤单!
您说,饮水思源!
您说,生孩子不可怕,橘子熟橘子落!
您说,人生福报有定数,清粥白盐又一餐!
您说,好好工作,善待学生,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不要打骂,要教。师者,教之也。
......
当我觉得生活很艰难时,我很无力时,很无助时,或当我偶尔意气风发时,我总会想起您——我的奶奶!奶奶,您是我生命与力量的源头。
我一生渴望被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她永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