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乎其上，得乎其中-读钱钟书《管锥编》二五九、2023-07-0

陈璧君  网图侵删

        续前则。写完《盗亦有道》，某自觉胸噫未吐，遂有是篇。前则言及冯玉祥刺杀徐树铮、施剑翘刺杀张传芳；思及读民国史，刺杀案比比皆是，盖由彼时人之思想所致也。 

        中日甲午之后，国人思变，求学东洋西洋，无政府主义学说，被介绍到中国，进而为国人所接受。“中国早期的无政府主义宣传，极力宣扬破坏与暗杀恐怖活动，认为无政府党的主张‘始于破坏’，并且还认为：‘破坏不能与建设并行，即欲行大破坏，当专一破坏为主脑’。他们大肆宣扬‘以杀人为慰快，以被杀为幸福’，他们声称‘盖欲全人类之最大幸福，非有炸裂弹之威力不足为历’”（吉林文史出版社《中华民国文化史》叶7,1999年4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国民党之思维，无政府主义是其主要部分。

        汪精卫作为国民党之储贰，其人之行为思维即为最好的例子。此人年轻时风流倜傥，慷慨激昂。1910年4月，刺杀摄政王载沣失败后，慨然赋诗：“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嶙光不灭，夜夜照燕台。”果于此时殉命，凌云阁当首绘其像也。其风流倜傥，有写给陈璧君之《金缕曲》，录如下：

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

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

又添了、离愁万斗。

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

一腔血，为君剖。

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

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僝僽。

愧戴却、头颅如旧。

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

肠已断，歌难又。

铁汉柔情，真可谓千古第一人也。

        如上则所引俗语“张和尚李和尚，早晚临到头之上”，所谓“君看剃头者，头亦为人剃”。1935年11月，孙凤鸣扮记者，于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后合影时，刺杀了汪精卫。据说被刺后，汪垂头丧气，连连自语“完了完了”，为陈璧君呵斥“我辈投身革命时既有此准备，何须如小儿女态”。弘光南都倾覆，柳如是劝钱谦益投水自杀殉国，钱之“水太凉”，汪陈为民国版也。再后来，汪精卫1940年访问伪满洲国，向溥仪鞠躬，归居嚎啕大哭，盖其初心未达，反归于对立面，宁不亏心？

        章太炎谈及国学之传承，曰：大国手下只能出二国手、三国手；为“法乎其上，得乎其中”之确切诠释。而如汪精卫者，“法乎其上，得乎其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