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祝三

        祝家兄弟姊妹六个，祝三顾名思义排行老三。光看个头祝三却好似老大，许是吃下去的东西营养不了脑袋瓜子便充实去了四肢五体的缘故。

        那时候没有电视，不晓得地球上还有个非洲，非洲还有个黑种人。今天回想起来，祝三就神似黑人：足足1米8的个头，魁梧。肤色焦黄以至于黢黑，一张方大脸，牛眼厚嘴唇。与人逢面时，总是定定地把视线放到你身后某一处，更显得一脸呆滞。在那个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在身躯普遍偏矮小的川南人堆里，他一亮相，铁塔似的。即使是大太阳当头，也好似天上突然飘来大片云，遮天蔽日倒不至于，但至少会荫去一半的日头。

        祝三脑袋瓜子没得到滋养，有点憨东东的。见过祝三笑，也见过他发怒，发笑和发怒都粗声粗气，与身胚倒也相符，只是很少听过他正经八百地说点什么。院子里的人都喊他祝三，小孩子也这样喊，喊了又马上转背开跑，有点捉狹的意思。这种时候他倒不得发怒，只是憨笑，该走路走路该干啥干啥。老老少少们既怕他又不怕他。

        那时候，家家户户只顾得上填肚皮饱，祝三这种脑袋里少根筋的情况根本不能称之为是病，身体健康就叫健康，傻子只要能干活，绝没有要去看医生的道理。尽管大家背地里都说祝家老三有精神病。祝三又有一身蛮力气，体力劳动吃香的年代，他就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正常，有能耐。

        祝三平常在车站码头帮人扛行李，就是如今说的“棒棒儿”。祝三的标配也是一根扁担。某天，祝三在车站接到一个退伍军人，转业回家行李好几大包，祝三“吭哧吭哧”从车站扛到了城里，退伍军人给他工钱，他不要，说你请我吃顿饭就是。退伍军人腰包比一般人鼓胀，看着祝三满头大汗也怪辛苦的，心想着工钱饭钱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个体经营不合法的当时，市中心有惟一一家国营馆子——人民饭店。那个时候的城市标配：旅馆都是团结的饭店都是人民的，物资匮乏得可怜的商店都是号称有百货的。我还硬是认真数过，里面的品种绝对不过百。

        两人进到馆子里，看着退伍军人要点菜，祝三拦了，说只要一个红烧豆腐和小菜汤就好，饭倒是要管够。祝三又喊服务员换饭碗，说碗小懒得添，换成盛汤的陶瓷盆儿。祝三先去添了满满一盆儿饭，又用饭勺压一压，再添上一勺。退伍军人眼睛都看直了。 

        菜一上桌，两人开吃。退伍军人把豆腐往祝三面前推了推，许是菜少了有些过意不去。

        军人那一碗饭还剩一半的时候，祝三的一盆儿饭就没了，风卷残云一般，菜倒不咋吃。退伍军人问他再添点？是客气。祝三一点头，“嗯”，起身自去添饭，如起初那盆儿一般，压实。

        如此这般，祝三一共吃了三盆饭！

        祝三傻吗？五角钱搬运费还真吃不下来这顿饭。

        祝三却又是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一天午饭时间，他家里传出惊叫声，然后哭天抢地地，“你个砍脑壳的，你咋个不去死啊！”祝家妈妈的声音。

        头天祝家妈妈为着点啥事骂了祝三，刚才做午饭时，发现泡菜坛里被拉了一泡屎！

        祝三站在走廊尽头。不吭声，只是攥紧拳头“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盯着脚下，胸口起起伏伏，脸色更是黢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