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讲给你听

那年,我被困在疫区……

2020-01-31  本文已影响0人  机息心远

好友小林的妻子去世了,她是一名护士,在护理病人时被传染了。

他坐在卧室的床上,给我念妻子的微信。

第一条是:“病房里,窗台上的花儿开了,我会好起来的。”

医院是被隔离的,他不能探视妻子,只能每天站在医院门口。进不去,也不离开,就在世界上离她最近的地方守着。

她写:“回去吧,你不能倒下,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了!”

接下来,她开始知道自己不好了,在微信里交代着存折的密码。

最后一条,她要他系上红腰带:“本命年,你要平安。”

他一边恸哭,一边念,我的眼泪也在脸上肆虐。

他没有告诉孩子。女儿才六岁,细软的短发,黑白分明的眼睛,稚嫩的思维里,或许还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再也看不到妈妈了”,这样的事实对于六岁的女儿,太残忍了!

女儿的卧室门上贴了张条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妈妈爱我,我爱妈妈!”

我问她为什么贴在门上?她不说话。

我说:“你是想让妈妈一回来就看见,是吗?”她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叠幸运星,说装满一整瓶子妈妈就回来了。我在黯淡的光线里站着,看她叠。

大圆口玻璃瓶里面已经装了一多半。她叠得很慢。叠完一个不是扔进去,而是把手放进罐子里,把这一粒小心地搁在最上层。

我看着,想找句话说,却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我一眼,我心里“轰”一下:她已经知道妈妈去世了,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难过。

出来后,车开在二环上,满天乌黑的云压着城,整个城市好像被一口大锅扣在里面。车上的几个好友,谁也不说话。

这是二〇〇三年,春夏之交。

“非典”将我们困在疫区,故乡的城已经关闭了我们的归途。我们无处可去,任汽车在冷清的马路上狂奔。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去,我们内心变得狂躁而恐惧。

大李狠狠吸了一口烟,说:“现在像不像《卡桑德拉大桥》里的情景,火车正在往最危险的地方开,车里人的耳边咣咣作响,外面正有人把窗户钉死。”

车里寂然无声。

最后,车子停在了湖边公园。我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遛鸟的、下棋的、钓鱼的、踢毽子的、唱歌的、跳广场舞的……都没了,四下无人。湖面辽阔无声,热闹的市井之地难得有荒野般的空寂。

远远听见琴声,寻着声音望去,一位穿蓝布衫的老人,坐在斑驳的朱红亭子里,膝上垫一块灰布,正在对着湖水拉胡琴,琴声有千灾万劫里的一点从容。我们听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

回到酒店,我打开小音箱,播放最疯狂的音乐,站在高楼的窗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城市。

良久,我回身猛然把耳机扣在头上,然后用头巾用力一绑,把音量开到最大。如果当时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认为我疯了,因为那根本不算舞蹈,那只是人的身体在极度紧张后的随意屈张,音乐就像是谁站在万仞之上,在风暴中厉喊。

我闭着眼睛挥舞着手脚,胡乱旋转,受过伤的左脚踝磕在桌腿上,疼像刀一样插进来。人在那种快意的痛苦里毛发直竖,电子乐里失真的人声像在金属上凶狠地刮刺,绳索突然全都绷断了,我睁开眼,像一只重获自由的野兽,久久地凝视着这个新的世界。

彼时,我并不知道,在不久的未来,这一切都将过去,就像一缕青烟,被风吹散,无声无息,杳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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