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咖啡馆
十月初的周末，天气微凉，但还没有寒冷到让人不想出门。跟许久不见的朋友约了个饭，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趴在沙发上的猫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兴许是那块地方暖和又舒服，它动了动身子，打个哈欠，并没有起身迎接我的打算。
我也在沙发上坐下，脚翘到茶几上，刷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猫聊起天来。
“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去的那家咖啡店，养了好多猫。扁脸加菲、条纹美短、长毛布偶什么的都有。还有只大黑猫坐在角落的篮子里，看着特凶，可后来有个姑娘摸它头，它居然都不带反抗的。”
我说得起劲儿，并没注意到猫在旁边眯缝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就是猫咖吗。”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接过话头。“这有啥好稀奇的，我们那个年代就有了。不仅有，我还在里面打过工呢。”
虽然平时没少看到这家伙露出这副欲擒故纵的模样，但这次我却真被勾起了兴趣，一叠声地催着它讲。
猫抬起前爪，捋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真的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我们那个年代，猫咖还没有这么时兴。可不像现在，但凡是个有两张桌子的饮品店，都得张罗着雇几只猫来充门面。那时的猫咖还是新兴事物，而我刚通过了全市最有名的咖啡馆的面试，正式成为一名猫咪接待员。
跟我同时被录用的还有一只暹罗和一只三花。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也能算是‘第一批吃螃蟹的猫’了。
虽然名片上的头衔是接待员，但好在老板并没指望几只猫给客人端茶递水。我们的实际工作是按照预先安排好的“猫设”，为客人们展示我们的生活。说白了，就是演一场有剧本的“真猫秀”。
暹罗的设定是高冷的贵族猫，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就算客人拿来最美味的鱼罐头，它也必须装作不屑地昂首大步走开，绝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想吃的馋意，否则有损它的高贵形象。
三花的设定是活泼可爱的中华田园猫，客人一招手，它就得颠颠地跑过去用头拱人家手，再原地躺下露出白肚皮，露出诚挚的眼神求抚摸。即使累到只想变成猫皮地毯，也不能无视客人的召唤。
我的设定是精灵古怪的傲娇波斯。老板觉得这种戏码不好演，还主动提出给我加工资。但如果他更了解我一点，就会知道这对我来说完全是本色出演。
作为城市里的第一家猫咖，我们开张的消息传遍了全城，前来赏猫的客人络绎不绝。我和两位同事很快适应了紧张而忙碌的工作：早晨迈着优雅的猫步在太阳下散步，中午跳上爬架蜷成一团午睡，下午茶时间接受客人的爱抚和投食。
一切都像看上去那样美好。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惹祸了。
那是温暖的午后，漂亮的女客人刚帮我梳完毛，恰好老板搬着一箱鱼罐头进门。于是我从客人的大腿上轻盈跃下，向门口迎去。
对我来说，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弹跳。但起跳的瞬间，我的指甲似乎划过了什么柔软的触感。还没来得及想那是什么，我的耳边就炸开了一声尖叫。
老板忙不迭地跑过来，递上消毒棉签和酒精给客人止血。女生柔软的棉质白裙被划了个口子，血从里面冒出来，把裙子染红了一小块。
“真是对不起啊！这猫平时很乖的，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老板一叠声地道着歉，又回过头冲我吼：“发什么疯，今晚关你禁闭哦！”
这件事情究竟是如何解决的，我不得而知。因为我已经被一位服务生拎着脖子后面的软肉扔进了楼上的笼子，过了一整天才被放出来。
发生这种事，扣奖金肯定是免不了的。更加糟糕的是，那段时间，我与一位同事的关系产生了些许裂痕。
我和三花都是自己上门应聘的，而暹罗是老板斥重资从宠物店引进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的学历背景大约相当于普通院校和重点大学毕业生的差距。
暹罗本来就对老板单独给我加工资的事情很是不忿，认为这有损它纯种猫的尊严。但它用绅士的外表掩饰了内心的暗潮汹涌，像一头捕猎的花豹，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我这次闯祸，等于是把自己的把柄剥洗干净，递到了它的爪上。
趁着老板对我不满，暹罗开始三天两头在老板面前打小报告，还在店里放出我消极怠工的谣言。时间久了，老板和其他员工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奇怪。
我也并没让它等待太久。一个月后，我上工前忘记梳毛，将客人的黑色羊绒连衣裙蹭成了白色。客人投诉到老板那里，我被毫不犹豫地开除了。
后来，我就成了一只流浪猫。夏天睡桥洞，冬天钻车底。翻垃圾箱拣剩饭，还跟隔壁的流浪狗打架抢食。
这些事我都做过，直到遇见你。”
屋里陷入一片沉寂，猫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它的讲述。它仍然懒懒地趴在沙发上，被白色长毛覆盖的脸上浮现出少许哀伤。我看着它像水晶石般的晶莹剔透的眼睛，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子非得做点什么不可的劲儿，做点什么都行，只要能打破这种一动不动的沉寂，什么都行。
“我都快不记得了。”这么久没有开口，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样说起来，隔壁波斯猫的小儿子，断奶之后就被原主人送来我家的，又是哪只？”
猫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纯洁和无辜的表情几乎要化为实质，从脸上流淌下来。
“原来，你们那个年代是这么久远的啊。那我上周做的蛋糕，是给谁过的一岁生日？”我的语气越发好奇，仿佛在探求什么真理。
猫忽然用爪子捂住眼，用力揉了揉，等放下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自然：“喵呜，穿帮了啊。”它跳下沙发，晃着尾巴走向食盆：“下次继续努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