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短篇小说:宅低压棺 1
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一篇短篇小说会这么长,其实我也很惊讶,当时写的时候就发现短了,这个故事根本就写不完,而且现在这些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没有贴完——要知道全篇有四万五千多字,复制粘贴都有点麻烦了,而且鉴于简书的文本格式太渣(粘贴过来后,很多段落竟然自动给我合并了!!!!),我才懒得再贴{摔!!}~~ 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我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u/2096074461 OR 我的磨铁账号 >http://www.motie.com/people/166480
这是一张已经发黄了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十来个人,看样子是张合影照。说实话这上面的人我都不认识,但拿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右下角那个半蹲着的人,这人下身穿着一条非常显眼的青灰色长裤,上身是一件当时很流行的白衬衫,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看到那张被晒黑了的脸,我心里咯噔一下,潜意识里就认出了这人一定就是我爷爷。因为这张脸和我老爹长得太像了。
我没有见过我爷爷。用我老爹的话说就是在他还刚记事的时候,我爷爷就没了。但究竟是怎么没的,我老爹一直没和我说过,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再问就拿“当年我也是刚记事,忘了”这样的话来晃我。为这事,我还问过我大爷,但他那人比我老爹还直接,一句“不知道”就把我晾在了那里。所以这事成了我从小到大一直想解开的一个谜。
也是为了这事,我才专门请了假回来。我是一个不怎么恋家的人,一年到头都是在外面,这在我的同龄人当中是很少见的。为此,我还背上了一个我老爹给的“不孝”的罪名,因为就算是他亲自下命令,我也不一定就听他的话乖乖回家。所以到后来老头子也不怎么召我,平时也就打个电话聊聊“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打算结婚”之类的事。
打这个电话的是我弟弟,那天我正在宾馆里补觉,接起电话,这小子就在那头带着贼笑问:“想不想见见咱爷爷的本尊?”我当时正烦他搅了我的黄粱美梦,反嘴骂道:“睡觉呢,死远点别来烦我。”谁知这小子竟然急了,张口就学着京腔“丫”“丫”地回骂了我一顿,末了还加上一句:“连你爷爷的面都没见过,你也配当孙子?”“哎,你小子今儿想找事是不?”我一下坐了起来对着手机吼道,嘴上一急就出来了我们当地的方言:“到底啥么个事儿?有事儿快说,没事儿我就挂了。”“不是跟你说了嘛,让你回来见见咱爷爷的本尊。”“什么意思,见什么本尊?”虽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小子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谁知道他来了一句“回来你就知道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这件事被这小子说的不明不白,却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毕竟我到现在还是想见见我爷爷长什么样。于是思索再三,我还是请了七天长假,回到了我的老家——张家窝。
我们这儿挺怪的,这里的村子从来没叫什么村什么村的,都是什么窝,什么寨,什么岗的。张家窝在周围的几个村子算是最大的,有四千多口子人,自然也是姓张的人家算大户,我们姓刘的在这里是独门独姓,算是人少的,也不知道我爷爷当年是怎么想的,竟然就搬到了这里来。其实张家窝还有一脉姓刘,听我大爷说当年和我们家也算是近亲,只是传到今天关系渐渐有些疏远了,除了过年过节来往得也比过去少了。本来嘛,我大爷就说过我们两家子当年也只算是义亲,没什么血缘关系的,所以也没什么值得感叹的。 我在村头下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老弟在村头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看到我,这小子就咧嘴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到不了了呢。”说着就去接我手中的包,我往回一撤,道:“先说到底是什么事?”这小子一边贼笑,一边去瞅我手里的包,“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去我慢慢告诉你。”“别,”我推开他道,“这里面没给你买的东西,都是给咱爸咱妈的。”
“一样,都一样。”手里的包到底还是让这小子给抢了去。 回到家,我老娘知道我回来了正忙着做菜。我瞅了一圈却没见老头子,于是问:“我爸呢?”
“上你张大爷家去了。”
“干啥去了?”“还不是为了拆他家老宅子的事。”“拆他家老宅子,管咱们家什么事?”我纳闷道。“就是为了这事才叫你回来的。”老弟在旁边插嘴说道,“知道咱村新农村改造不?”我知道,最近几年我们这片赶上了新农村改造,大伙以后都要住楼房了,村里的房子也因此准备全拆了改成商业用地,许多人因为这事赚了不少油头,这些事在周围早就传开了。我笑道:“你哥我又不是不经常回来,这事能不知道吗。” “那你知道咱张大爷家的老宅底下挖出了一坛子银元不?”“什么,一坛子银元?”我听到这儿来了劲儿,这可真是一大奇闻,我这个张大爷人称张瘸子,年轻时不学好,文革的时候偷公家的油吃被砸断了腿,混到现在也是穷困潦倒,外人都笑他说张瘸子家穷得也就剩下他家那破老宅子的瓦还能值几个钱,没想到今天竟然还会挖出一坛子银元。怪道我这老弟今天竟然也改了口不再“张瘸子、张瘸子”的叫,可见有钱真能使鬼推磨。 “来,快给哥讲讲是怎么个事儿?”我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说道。老弟却拉起我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咱们边走边说,先去咱张大爷家,去晚了就见不着咱爷爷了。”“我还没吃饭呢。”“吃什么饭,”老弟拉着我出了院子,“张瘸子在他家请客呢。”
我跟着我老弟一路走,一边听他说。原来,这几天拆迁的拆到了张瘸子家的老宅子。本来那几间老宅子推倒了就算完事了,但张瘸子怕新农村改造这事黄了,自己没地方住,非要把老宅子上还能用的木料石头留下来想着好歹以后能有个用处,拆迁的都是熟人拗不过他,只好给他一天的时间。谁知道当天晚上,张瘸子领着他那两个儿子挖地基的时候就挖到了那坛子银元。这事在村里直接炸开了锅,乡里乡亲的都来看他家挖出来的宝贝。我老弟后来又听我大爷说,挖出来的坛子里不只有银元,还有一张照片,据说那照片上还有我爷爷。于是这才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来。
这边说着,我们已经到了张瘸子家。大院的门敞开着,北屋里一群人正围着桌子高声叫嚷,看样子已经喝上了。张瘸子正接着酒劲跟旁边的几个人套近乎,刚说到“咱们哥几个都是光着腚长起来的,这银元该是谁的就少不了谁的”忽然见我跟我老弟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笑道:“哟,这不是我大侄子吗?你咋回来了?”
听到张瘸子这么一说,我老爹也是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看着我,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喊了声“爸”就走到老头子身边坐下,瞅了瞅桌子上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就拿起个酒杯也不管是谁的,自己斟满了,向张瘸子敬道:“大爷,听说您家出了个宝贝,还有我爷爷的照片。你看,你大侄子从小没见过爷爷的面,今天来就是想看看照片。”
这张瘸子初时可能以为我也是来跟他分宝贝的,现在见我这样敬他,又见我说只是来看照片的,顿时放下心来,接过酒杯一仰头灌了下去,砸吧着嘴说道:“哎,大侄子你来的可正是时候。你是文化人,我正想让你帮我看看呢。”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张照片,道:“你看这相片后面还写了几句话,我不认字,你给我看看?”
我接过相片心里只想着爷爷长什么样子,拿着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给我老爹指到,“是这个吧?”
老头子脸上微红,看样子也喝了不少了,接过相片看了看我指的那个人,又看了看我,道:“嗯,不错,算是我没白养你小子,一眼就认出你爷爷来了。”
在场的其他四五个人听我老爹这样说,也有交口称赞的,也有说我老爹都没见过我爷爷,怎么知道我就认得对的,还有两个站起来也要拿过去看的。这时张瘸子站起来连忙拦道:“哎,我还没让我大侄子帮我看相片后的字呢。”说着,从我老爹手里又接了过去,顺手也把我揽到一旁,递给我道:“快看看,这后面写的是个啥?”
我知道,这个张瘸子平时虽然说话没头没脑,脑子却是精得很,这个时候急着让我帮他看照片后面的字无非就是想按照相片后面的名字来分银元罢了,于是笑着翻过相片来看那几行字,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照片后面的几行字里却只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并没有像当时的人们习惯性地在相片后面写“赠:某某某君、某某某君留念”或“某某某、某某某合影留念”。 这几行字是用钢笔水写成的,因为时间太长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依稀看出写的是:坛子里的钱财由你转交朝明兄,另转述龙王井底下的那件事万望保全。 我记得我大爷跟我说过,朝明是我爷爷的名字,相片里既然也出现了我爷爷,那这里的朝明二字自然指的就是我爷爷了。可是想到这里我就感觉不对了,既然老弟是听我大爷说这照片上有我爷爷的,那他自然是见过这张照片了,虽然我大爷没上过几年学,这几个字他肯定是能认全的,更何况里面还有我爷爷的名字,他就更不可能不认识了。想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搞不好我老爹也看过这张照片了,那他们应该都知道这照片后面的字了,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什么反应都没有呢?还有龙王井是什么东西?底下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些,我正要转身去问老爹,忽然感觉身后有个人把手重重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手的力道很重,压得我肩膀生疼。我“嘶”了一声,脱身撇开肩膀上的那只手,回头去看。竟然是我老爹。 老头子此时黑着脸看着我,怒道:“看什么看,不看了,回家!”这边张瘸子见我老爹没来由地耍起了酒疯,也有点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哎,我说刘算盘,我让我大侄子帮我认几个字,你有什么不乐意的?”这刘算盘的称号是我老爹年轻时的外号,听说这老东西当年也是账房先生里的一把好手,还在村里当过会计,不过后来有人举报说他私吞村里的公款,恰好那时候又是闹知识分子闹得凶的时候,我老爹虽然不是什么正统知识分子,但因为也认得几个字,为这事还是被关了牛棚,家里也被砸了个稀巴烂。“刘算盘”这个外号成了我老爹心里的一个阴影。 后来平了反,老头子还和那人差点闹出了任命,最后那人也不知去了哪儿,不过从那以后村里在没人敢当着他面喊他“刘算盘”。 我知道张瘸子要是这么闹下去非得出事不可,我们家的老头子我最清楚了,平时怎么都行,但喝了酒你就得由着他的性子来。于是我一面给我老弟使眼色让他跟我老爹先回去,一边又对张瘸子陪笑道:“大爷,你别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他那人喝了酒就什么都不管了。我先送他回去,回头再给您看,你看成不?” 张瘸子也是个精明人知道我老爹喝了酒是六亲不认的,现在接着我的话也好下的了台,瞄了我老爹一眼,道:“行,那就听我大侄子的。” 听他这么说,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追我老爹。谁知这老头子根本就没醉,正和我老弟站在大门外面等着我。见我出来了,也不说话转身就走。我知道,这必定是生气了,但生的是哪门子气我却想不通。这种情形下,我也不敢多嘴,只好在后面默默地跟着。 到了家门口,老头子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对我说:“照片你也看了,没事,明天就回去吧。”这句话当时就让我愣在了那里。在我印象中,这还是我老爹第一次往外撵我。我越想越不对劲儿,从回来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我还没和老爹说上几句,这老东西就下开始撵我走了,再想到刚才他没来由地发脾气。我心道,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这样想着,我却没敢表现出来,只是嘴上说道:“我请了七天假呢。不着急,以前您老总是嫌我不回家,这几天我可有时间陪您了。” 老头子听了我的话本来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却没再吱声,一个人到里屋去了。 到了晚上,我看老头子还是闷闷不乐,于是和老弟摆满了一桌子菜去里屋请他老人家最下来喝酒聊天。平时不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老头子只要喝上几盅也就不往心里去了,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不管我们哥俩怎么说好话,老头子愣是高兴不起来,也不搭理我们,只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我老娘是个很传统的人,看到我老爹不说话自己也不说了,一桌子人就这么坐着,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倒是我老弟还自顾自地吃着菜,时不时地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平时回来的少,最近也没听老弟和我老娘说起过家里有什么事,但看眼前这情形,肯定是他们故意瞒了我。我给老弟使了个眼色借口上厕所出去等他。不一会儿,我老弟也找了个理由溜了出来,问我什么事。这时候我正气不打一处出——这刚回来,家里人就没一个好脸色,让谁谁也受不了。我抓着老弟的领子问道:“说,你小子是不是瞒我什么事了?”
我老弟听我这么说一下子就懵了,道:“没啊,我能满你什么事?”“那为什么我一回来,咱爸就不高兴了?”“咳,你说的是这事啊。咱爸老早就这样了,本来我以为是想你了,这不给你打个电话忽悠你回来,以为他能高兴高兴呢,谁知道他还是那样。” “咱爸啥时候开始这样的?是不是他病了不敢告诉咱俩。”听了老弟的话,我猜测道。“别瞎想了。”老弟一副没心肠的样子,说道:“就咱爸那饭量,你看像是得了病的人吗?我估计啊,可能就是看着人家张瘸子挖到宝贝,眼馋了。”
“你以为咱家的人都跟你一副德行呢!”我顺手在这小子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老弟刚要还嘴,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俩默契地停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门外那人又敲了两下,不一会儿,我老娘出来给开了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问道:“老二呢?”“屋里坐着呢。” 是我大爷!我心里一惊,他来做什么?想到这儿,我不禁好奇地伸出头去看,只见我大爷已进了屋子,坐在我老爹对面的沙发上,两人也不说话。我老娘进里屋去了,通常都是我们家要出大事的时候,我老娘才这样的,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大事上女人是不能插嘴的,所以也就不好在这种场合中坐着了。 我正纳闷这两人这是要干什么时,屋里我大爷忽然问道:“那两小子呢?”“刚出去。”我老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给我大爷满了一杯。自己叹了口气,却没了下文。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我老爹才开口说了一句“后天就轮到咱家了,你看这事咋办好?” 这话什么意思?我心道,后天?后天轮到咱家什么事?想到这儿,我问老弟“你知道咱家后天有啥大事不?”老弟寻思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没啥大事啊,要说有事也就是咱家的老宅子也要推了。”我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没个结果。要说仅仅是为了个拆老宅子的事,但也没必要让这俩老东西愁成这样子吧。我这边正琢磨着,又听我大爷在屋里边说道:“明天先看看再说吧,这事能掩过去就掩过去,昨天我从赵秃子的石料厂拉回来一块石板,实在不行后天晚上,咱们就去盖上。到时候,老宅子一推就看不出来了。” 听到这儿,我一愣,这话里是有话啊。大爷要掩盖什么?推了老宅子就看不出什么啦?从谈话内容来看,这事估计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了。想到这儿,我拍了拍老弟的肩膀,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大爷看见我进来,立马转了话题,笑道:“老大,来这边坐。平常没见你小子这么顾家,今儿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我知道,要想从大爷的嘴里套出刚才的事,就得往这上边靠。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既然这事发生在我爷爷的照片出现之后,那应该和这件事有些联系,而且今天在张瘸子家里老爹突然莫名其妙的发起脾气来,现在我也越来越觉得老爹就是为了避开我问他爷爷的事才故意这么做的。但这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算了,于是我故意说道:“老二给我打电话说,找着我爷爷的照片了,让我回来看看,我就回来了。”
大爷瞥了眼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的老弟,忽然又笑道:“嗯,还就是你小子望着你爷爷亲。一张破照片都你爹的话强了。”
我看着大爷的眼神,感觉他像是瞄出了我心里的想法。正要开口问张瘸子家的老宅子底下怎么会有我爷爷的照片,大爷却接着又说道:“当年咱老刘家穷,你爷爷没留下一张照片。到现在,我都快忘了你爷爷长什么样子了。其实啊,你爷爷还是个文化人呢,不过你爷爷他命不好,那个时候文化人没啥用处,还到处遭人家白眼。”
我见势头不对,大爷这是要把话题扯远了,于是壮着胆子打断他的话问道:“大爷,我问你件事行不?”
大爷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啥事啊,问吧?”
“张大爷家的老宅子底下咋还有我爷爷的照片呢?”
我问这句,大爷没立即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大爷才道:“这事我哪儿知道。那时候我和你爹年纪都还小着呢。”想了想,又道:“大侄子,你爹不容易啊。说到这些,我就恨你爷爷。哎,你现在年纪还小,本来这些话不该跟你说的。我也知道,你一直都不明白为啥咱家里没人跟你说起过你爷爷是咋没的。其实谁知道你爷爷是咋没的?”说到这儿,大爷的表情忽然起了变化,整个人看着老了几分。“你爷爷虽然是个文化人,可也跟你个小王八蛋一样,也是个不顾家的东西。当年也不顾你奶奶,非要说弄出个什么名堂,后来自己就丢下你奶奶跑了出去。这一走就没了音信,要不是你奶奶把我和你爹拉扯大,咱老刘家早就没了。所以说啊,还是你奶奶难啊。”
大爷的这几句话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奶奶的回忆。我奶奶前年刚走,不是我孝顺,说实话,我现在对我奶奶的音容相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小时候跟着奶奶住的情形,我还是记得的。在我的记忆里,我奶奶是个特能神神叨叨的老太太。无论遇到个什么事,总能给你讲出一大套典故传统来,因此她的肚子里也有很多的故事传说。譬如,我奶奶就经常跟我讲过她年轻的时候她遇到过“麻虎”的事情。
这是我记忆最深的一个故事。之所以记忆犹新,那是因为这个故事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恐怖故事吧。那个时候,小孩子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我就可以一边听奶奶给我讲故事,一边在脑子里幻想着故事里的画面情节,就像看电影一样。因此,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是非常愿意听奶奶讲故事的。大概这个“麻虎”的故事真是奶奶亲身经历过的,所以奶奶讲起来非常的生动,不管怎么样,反正我记得我当时对这个故事的印象还是非常深的,以至于我长大了都曾一度好奇这个所谓的“麻虎”到底是个什么养的怪物?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东西?
后来上了大学后,又想起这个问题,我还专门以这种动物为课题做了一次考证。那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叫“麻虎”的东西其实说的是狼。而且我还发现“麻虎”这个词不只我们这里有这个叫法,在其他地方的许多方言里都有这个词,只不过指的东西不同而已,但也无非是些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东西。
我奶奶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大约记得不是刻意来吓唬我的,因为我记得我当时还是挺听话的,一般夏天晚上吃完了饭都是在院墙外的大榆树下乖乖地坐在奶奶身边的小板凳上,一边让奶奶给我扇扇子,一边听她给我讲故事。我还记得当时奶奶将这个故事的情形:她年轻的那会儿,村子周围的“麻虎”特别多,一到晚上,大伙儿就都不敢出门了,因为这个时候“麻虎”经常会来吃人。奶奶说,这个“麻虎”长得有牛犊子那么大,却要比老牛还有力气,一身的很毛,两只猩红的眼睛在黑夜里能发光,远处看活像两只灯笼。嘴有簸箕那么大,一口就能吃掉一个小孩子,耷拉着尾巴,走起路来却像狗。
虽然如此,这个“麻虎”一进村的时候,却是非常让人恐惧的,听我奶奶说,其实当时“麻虎”一进村人们是都知道的,因为“麻虎”一来,村子里的鸡鸭猫狗以致牛羊驴马都会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每当这个时候,人们都会赶紧把门窗关好,吹灯睡觉(这一点到是挺有意思,现在想想有点像鸵鸟思想),明天早上起来一看一定又会少了不少牲口。现在想想,其实还是挺怀念那个时候的生活的,无忧无虑不用为生计为将来奔波忙碌。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些,我心中总是没来由地一阵难受。大爷在旁边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没心思往心里听了。
大爷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表情也不对,大概是以为把我说过了,怕我记仇,又转头去教育我老弟。家里都知道,这小子没心没肺,不管你怎么说,当时他是多么的一副痛改前非,痛定思痛的样子,隔不了一会儿就什么都忘了,该是什么死德性还是什么死德性。
大爷给我们上了一会儿政治课,见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应该是在我们面前没什么能说的了)起身就要走。我跟老弟还有我爸把大爷送出院门外,大爷转身对我们爷仨儿道:“行了,别送了,赶紧回去吧。我去张瘸子家走一趟。”
老爹没说什么,倒是我老弟嘴快,问:“大爷,你去张瘸子家干啥?今天晚上分银元啊?”刚说完,我老爹上来就给了老弟一脚,骂道:“你他娘的就知道钱!”
老弟被我爹踹了一脚,后退了一步,委屈道:“谁为钱啊?你说,大爷这个时候去张瘸子家不是分银元,是干什么?乡里乡亲的,张瘸子是个啥货色谁不知道,你见谁大晚上的谁去他家串过门子?你说,我大爷这时候不是去分银元,是干啥?”
我在旁边一听,心里一下子乐了。心说,还是我老弟这招绝啊,别看他小子平时歪点子多,老想钱,关键时候,还就得靠这小子的歪脑子。表面上看是这小子在抱怨,但老弟这一问,却恰好能套出大爷刚才背着我们没说完的话。
果然,我老爹被我弟弟这么一问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估计他也是才意识到这是我老弟下的一个套。我正心里美滋滋地站在一旁听我老爹怎么解释。没想到我大爷却在一旁大笑道:“去你小子,分什么娘的银元?那银元是人家张瘸子在他家老宅子底下找到的,自然是人家的,管咱们什么事?我去找张瘸子,是想问问他能不能把那张照片给咱。虽说你爷爷对不住咱老刘家,可那也是爷爷,我正寻摸着能不能给你爷爷弄张照片呢。”
听了这句,我心中不禁有点窝火,这老狐狸,到这时候还能把话给岔开。他明明知道我们心里在想什么,却就是不告诉我们,我对这件事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大爷在门前和我们又闲扯了两句,就转身走了。本来我想大爷走了后,再从我老爹那儿套点东西,可这老家伙总是有意无意地躲我,也不接我的话,又在饭桌前坐了一会儿就回里屋睡觉去了。我和我老妈又聊了会儿家常,之后老妈开始收拾桌子。老弟见没什么意思,就拉着我去村里以前几个要好的家里打扑克去了。
其实,按常理说这事儿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俩老头子搞鬼不知道瞒了我们什么,无非就是跟拆老宅子有关,又或者是跟我爷爷的事有关,而且我估摸着也就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往事,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说实话,我对这些事这么上心无非就是抱着好事儿的心态,不过就是想八卦一会儿,以后和别人在一起侃起来还能装一回,“想当年我爷爷怎么怎么样,还给我们留下了什么什么谜团”,想想确实挺是牛逼的。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完全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想想,也许我老爹当时可能就预测到这件事会闹大,而且闹得不是一般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第二天就出事了,而且是大事,但奇怪的是我老爹却表现得相当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当时我正和我的一个朋友外号叫马痨子的在家聊天。我这个朋友之所以有这个外号,不是因为他是病痨子,而是因为他是个话痨子,甭管什么事他懂的,不懂的,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能跟你往死里聊,而且句句讲得都能跟真的一样。
我经历过的最经典的一个例子就是,有一次我弟弟犯了事被弄了进去。家里不管怎么托关系找人送礼讲好话,都不管用,那边就是不给你面子。后来,马痨子听我说起了这事儿,当时就一拍桌子说行了,你小子别管了,这事就交给我了。我当时还问他行不行,没成想这小子说,你别看老子现在没钱没权没女人,但老子在外边混靠的就是这张嘴。你等着,三天之内我保准能把犊子给你弄出来。
犊子说的是我老弟,几年前因为在这片儿能折腾,又有一膀子力气,领了一帮子小屁孩子到处胡闹,才有了这个外号。其实人家给他起这个外号是骂他的,原话是“狗犊子”就是狗崽子的意思,不过后来这小子吃了一次亏,真的是改过自新,开始踏踏实实做事,还知道给别人帮忙,四邻八舍的这才另眼相待,不过这外号已经叫开了,于是人家就把“狗”字拿了去,改叫他“犊子”了。
当时我虽然嘴上答应,但心里对马痨子这话还是没底。但我老弟还真是就给放出来了,而且是第二天给放出来的。事后,我请马痨子喝酒问他怎么这么牛逼,怎么弄的。这小子当时喝醉了,不知道是忽悠我还是真的,晃着脑子说:“老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就是跟他湖侃海嗑,后来侃的老子都不知道老子在说什么了,那小子愣是让我给说蒙了,后来还他妈跟我称兄道弟,也不撒泼尿自个儿瞅瞅,老子有这张嘴在,还用跟他拜把子?”
马痨子就是对自己的那张嘴这么自信,不过你不服不行,当年的马痨子虽然是“没钱没权没女人”,但人家愣是凭着他那张嘴摸爬滚打走到了今天,也有个六七十万的身价了。所以说,人有一强,就是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