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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子记》:爹是爹,儿是马

2018-07-27  本文已影响19人  哈皮猫子

刚看到文章题目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不是“训”子记,也不是“教”子记,居然是“驯”子记。

这个“驯”字,着实有意思得很。为啥非“驯”不可?它又是怎么个“驯”法呢?

一匹脱不了僵的马

马骏一家子的标志性动作就是扬手打巴掌。都说,爸爸作为执教者,教训儿子,天经地义。马骏这辈子,小到饮食穿衣,大到娶妻生子,都逃不过他爹的巴掌式“驯”法。他爹虽然是个瞎子,但抽儿子巴掌这件事,一点也不含糊。儿子犯了什么错,该抽几个巴掌,以及抽的巴掌有几个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儿子的脸上,心里清楚着呢。

大概他爹觉得,教育儿子,就是把儿子当马似的驯。驯乖了,人就成了。

久而久之,马骏也习惯了乖乖蹲下来承受这挨巴掌的“殊荣”。至于为什么得挨巴掌,自然是这马骏的所作所为偏离了他爹的要求。马骏脾气也不好,一言不合就打人。老婆被打跑了,工作被打没了。其实,好赌的老婆,和不合适的厨子工作,硬留着还不如没了。但他爹当时气得赏了他不少巴掌。不过,他爹最气的,还是这野马找的新兴职业——陪酒员。他爹认定“陪酒员”就是“吃大户”,于是当着全酒店的面驯起马来,又是逼他下跪,又是抽他巴掌。马骏有个特点,别人训他不得,但一面对他爹,就真温顺得和匹驯养多年的马似的,低头不言,任打任骂。

粗粗一看,这马,像是驯得听话了。但细细一想,似乎又没有。毕竟,人可比马复杂多了。

每一次训斥,马骏都默默忍受着,但内心却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他不过用退让的方式来弥补他和他爹之间的思想代沟罢了。“老的要往东,小的却要往西。”但谁能说清该去东还是该去西呢?老的觉得小的桀骜不驯,小的反而觉得老的顽固不化。看毛片被罚,马骏虽不去争执,但不觉得看毛片、找小姐是件大逆不道的事。当陪酒员被骂,马骏却认为,自己作为村里有名的千杯不倒,陪酒员这个职业正发挥了他长处。此外,陪酒员的工资让大半个村的人都眼红呢!他的名气大得连各路老板都指名道姓找他拼酒,他马俊也成了个有头有脸的人了。面对眼盲的爹,他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心里一直不忿。

因此,别看他爹备着巴掌,驾着缰绳,拎着马鞭,这马,有主意着呢:他打他的,我干我的。

渐渐的,他爹也知道了,这马的皮是硬了。虽然这驯马师当不痛快了,爹还是得当的。他坚信,儿子最需要的是一门手艺,一个安稳的职位和一个照顾他的女人。于是这个高傲的老头,放下了面子和脾气,给这个领导送礼求个厨师的职位,找那个领居麻烦撮合儿子和前妻。不由分说地自作主张,说到底,这老头只是换了个驯法罢了。马骏知道后,一边心疼于爹的劳心和担忧,一边愤怒于爹对自己生活的肆意干涉。他怒气冲冲: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安排自己生活的权利?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逃离这个家,逃离他爹的教育。但是父子亲情的羁绊终极让他于心不忍。

后来马骏死了,是喝假酒给喝死的。那是个意外。在医院,当爹的老泪纵横,在儿子死前,也不忘揪住缰绳:你的工作我安排好了,你的婚事我也安排好了,你不能走!马骏倒是不悲不戚,反倒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有一些满意,看上去既疲惫,又解脱。就像一匹被牵着缰绳的野马,咬不断缰绳,躲不过鞭笞,他只能等到这个放弃生命的机会,来让灵魂得到释放。临死前马骏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驯回他爹一巴掌。这一巴掌大概包含了不少怨恨和不甘。但扬起的手又放下了,“不能打,你是我爸爸。”。

人们到最后都说不清这儿子到底驯成了没有。有人说:这巴掌没打回去,马儿还是那个温顺的马儿,这儿子就算是驯成了。也有人说:这哪算驯成了,他是用死的方式解脱了,这分明是一匹抗争成功的马儿。

他对父亲,爱与恨交织,畏惧与抗争相间,不甘与无奈相融。而死亡,终于让他名正言顺,又不用心怀愧疚地逃离了父亲。

可是用死亡的方法来成功摆脱父亲驯兽般的教育,这算不得是一场胜利的抗争吧?

不是育人,是驯兽。

“训”,指通过语言的伤害或鼓励,去加以指点管教,以达到被训者了解是非对错的效果。

而“教”,是教书育人,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帮助其培养成对万物的认知能力,建立其完善的自省体系,让其能独立思考、行动和发展。如此,方为人也。

那么什么是“驯”呢?

“驯”,是指驯兽着用各类惩罚或奖励的方式,去刻意培养兽的某种习惯和行为,以达到控制被驯者,并让其服从的目的。被驯出来的兽类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只能听从驯兽者的命令。听话,不抗争,这兽就算是驯成了。

文中的爹是没文化,只知“驯”而不知“教”。人们指责此爹的荒唐,但这荒唐行径,在日常生活中数不胜数。家长、老师,甚至于整个教育模式,都免不了“驯兽”和“被驯”的影子。

二三十年前的中国,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孩子都碰到过或者听过一些比较低劣的驯法。比如,上课迟到去操场罚跑,迟到一分钟跑一圈,或是在黑板后面罚站,还有用粉笔头砸的,用尺子打的。后来不兴体罚了,为啥?教育局不让啊,说不人道。毕竟,人又不是畜牲。那行吧,换个人道点的做法,我不罚你,骂你吧。默写没及格或成绩考砸了,被老师当着全班骂,当着家长会骂,当着着教室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骂。再后来,骂也不让了,说是言语侮辱等同于精神折磨,与体罚无异。行,不打了,不骂了,不过,这可不代表不驯了。反而,现在的育儿驯法更高级,驯马的鞭子被隐形了:马儿们好像指摘不出驯马人的不是,但是隐隐感受到,不按照驯马人给的规则走,只有死路一条。

学业的压力,让孩子们的危机感比以往都要强。

现在的老师抱怨,孩子不好管啊,都金贵着呢。但是现在的孩子,压力远胜于当初。我记得我小时候,不管作业多少,寒暑假还是有的。现在的小孩呢?整个暑假,才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其他时间全在上各种补习班。我曾询问一个小学生,关于补习班是否是自愿报名?他回答道,自愿的,因为大部份人都报了,压力大啊,如果不努力就会落后,成绩就会下降。我再问,如果成绩下降了会怎么样呢?他回答道,会被同学和老师看不起,会考不上好的中学,以后也上不好的高中和大学,会对不起家人。我又问,你有特别喜欢的功课吗?他说,没有。

没有喜好,只有恐惧和服从。

如今的执教者就好比马骏他爹,而这样的驯法和马骏他爹没差。制造恐惧使其做出相应行为的教育方法,似乎从来都没变过。

从前,我们只看到家长和老师是执教者,认定是他们执鞭,驯着孩子。后来发现,我们错怪老师和家长了,他们不是唯一的执鞭者,有时他们也被鞭笞着。而拎着最大鞭子的执教者,恰恰是教育体制和教育环境。学生恐于成绩落后,不停课外补课;老师恐于升学压力,只能给学生施压;家长恐于教育资源,不断砸钱给教育机构。驯马的鞭子把所有人都拢到了一块。而更多的孩子,最底层的被鞭笞者,只能畏惧于没有达成目标的致命后果,而感受不到努力会带来的美好愿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的学习压力,是谁都摆脱不了的。因此,不免会听到他们发出成人般的叹息:人生真没意思。

不同于抗争的马骏,现在的孩子,可能更悲哀。

现在的孩子,无论思想和行为,都应了教育者的要求:题目只有正确答案,没有更多思考和挖掘的可能性;只学该学的东西,不玩手机不玩游戏,做完山一样高的卷子硬练出好成绩。他们终被驯成了,可等着缰绳一放,他们不知所措。就像走出圈养栏的马儿,迷茫地看着一片大草原,不知何去何从。这么多年的教育,都是你教我学,从不管喜欢与否。等磨灭了兴趣和爱好,只留下了做题的麻木,即使还了我自由选择教育的权利,也不知该学哪个了。选择专业迷茫的,选择职业迷茫的,干了多年不息成本要去转行的,甚至大半辈子过去也不知该干什么的,这样的年轻人太多。

这批孩子,才是真正被驯成的马。

国内各种媒体呼吁,要给孩子减负,要给孩子自由,还孩子一片空间,给孩子更多发展空间。空有口号而已!面对有限的教育资源,谁也放不下压力。说句实话,目前的教育大环境就是最有力的鞭子,上到老师家长,下到学生,没人敢落下。

不由感叹一句,这年头,执教者都是爹。爹是爹,儿却不是儿。

儿是马。

感于 苏童的《驯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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