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宋词(二十二)

【文字家园】

再看下一首经典词作吧，作者虽出于晏殊门下，大约也可称得上青出于蓝了一一

            蝶恋花

          [宋]欧阳修

庭院深深深几许⑴，杨柳堆烟⑵，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⑶，楼高不见章台路⑷。

雨横风狂三月暮⑸，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⑹。

[注释]：

⑴几许：多少。许，估计数量之词。

⑵堆烟：形容杨柳浓密。

⑶玉勒雕鞍：极言车马的豪华。玉勒：玉制的马衔。雕鞍：精雕的马鞍。游冶处：指歌楼妓院。

⑷章台：汉长安街名。《汉书·张敞传》有“走马章台街”语。唐许尧佐《章台柳传》，记妓女柳氏事。后因以章台为歌妓聚居之地。

⑸雨横：指急雨、骤雨。

⑹乱红：这里形容各种花片纷纷飘落的样子。

欧阳修（1007－1072），北宋文学家、史学家。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公元1030年（天圣八年）进士。累擢知制诰、翰林学士，历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宋神宗朝，迁兵部尚书，以太子少师致仕。卒谥文忠。政治上曾支持过范仲淹等的革新主张，文学上主张明道、致用，对宋初以来靡丽、险怪的文风表示不满，并积极培养后进，是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散文说理畅达，抒情委婉，为“唐宋八大家”之一；诗风与其散文近似，语言流畅自然。其词婉丽，承袭南唐余风。曾与宋祁合修《新唐书》，并独撰《新五代史》。又喜收集金石文字，编为《集古录》，对宋代金石学颇有影响。有《欧阳文忠集》。

此词写暮春闺怨无疑。一起一结颇受推赏。“庭院深深”，“簾幕”重重，更兼“杨柳堆烟”，多么浓密的深居！连用三个“深”字。

这让人自然想到“重重帘幕密遮灯”、“始知锁向金笼听”等语。现代政治家可能会从此看到“妇女解放”的迫切，文学家则会深感思妇之孤身独处、心事沉沉、怨愁无诉之苦。这大约也正是李清照称赏不已的重要原因。

显然，女主人公的物质生活是优裕的，而其精神上的孤寂苦闷也是不言自明。情人薄幸，游冶不归；春光将逝，年华似水。何得不见花有泪，泪眼问花？而花又不语，且又飞去…真真是忧烦之极，更是无奈之极了…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云：此词帘深楼迥，及“乱红飞过”等句，殆有寄托，不仅送春也。

是的，欧阳修这样的文学家、政治家，很难只有“闺怨”、“送春”之意，“殆有寄托”，那“简直是一定”的。

可是，寄托了怎样的思想情感呢？古代一些评论家，从屈原“香草美人”之比，一路“暗喻”下来，多归于“君臣之思”，“为政之忧”，也不无道理。而现代一些评论家，所剖析过的中国士大夫之“臣妾心理”，更是一种有力的互证。

而中国现实主义文学传统之“兴、观、群、怨”之“诗”理，更是早有认同。

内容上的解读，只能探讨至此，再扩开一点看，每个诗人，都会更敏感于寂寥与孤独，而怜春惜时，更是中国人普遍的情感。

艺术上的深度赏析，我们重点探究如下三点：

一是作者用词大胆突破。

李清照《词序》：欧阳公作《蝶恋花》有“庭院深深深几许”之句，予酷爱之，用其语作庭院深深数阕。

二是渲染对比衬托。

上片“庭院深深深几许”三句，渲染出一华丽庭院，由此衬托出庭院之内的矜贵之人。“玉勒雕鞍”两句，写情人游冶不归，章台走马。一则庭院深锁凝愁，一则章台纵情游乐一一两相对照，哀乐毕现…

三是层深而浑成。

下阕，“雨横”三句，更起伤春怀人之情。“泪眼”两句，层层剥笋：因落花而有泪一因泪而问花一花竟不语一不但不语，又乱落，且飞过秋千…真真是人愈伤心，花愈恼人了…而这些，语愈浅而意愈深，绝无刻画费力之迹，正所谓“层深而浑成”也。

我说过 好诗从来不诘屈，词非亦然也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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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2.7.壬寅正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