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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

2023-03-30  本文已影响0人  唯进步不辜负

北方的天气突然像坐在暖炉上,滋烤着让人们将厚重的棉衣,换成了单衣。

天气暖和,市场上卖菜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有卖自家田园疯长着的小菠菜,有卖苔菜的,还有卖各类大棚蔬菜的。各类绿油油的小菜,水灵灵地摇头晃脑差点闪瞎我的眼。突然发现,去年冬季鲜有售卖的红薯,此时也挨挨挤挤地沾满了市场。而且,走出几步远就能发现一处售卖的摊铺。光滑的身子粉红的面皮儿,干干爽爽地坐在店家的铺子上笑。

它们有的被收进纸壳内;有的身体紧挨着躺在一个橘红色透明的丝网中;有的却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散落商家的油毡布上,咧着唇儿翻鼓着肚皮,躺在太阳下睡大觉。

前些日子大概风太凉的缘故,它们并没有出来露面。现在风和日丽天气不骄不躁少有的温和,这才被人拎出土窖跑来众人面前放放风,还陆续被喜欢它的有缘人带了回家。

作为地道的北方人,我对红薯的热爱不亚于爱自己的孩子,这大概与它们曾经陪着我走过童年,走出那段灰暗的日子有关吧!

我的童年与红薯是相惜相伴的。因为日子穷,餐桌上能见的没有白面馒头,更没有顺滑可口的面条,副食品更是极为奢侈,能见能吃除了贴饼子就是煮红薯。但相对于那些有着一副金灿灿的面容,实际却难以下咽的贴饼子,我还是喜欢吃红薯。这大概与它口感上的软糯滋甜有关。

那个年代,红薯和玉米是救命粮,家家户户都种它们,我家的几亩田里除了栽种绿油油的玉米,就是爬山坡疯长的红薯苗。这些薯苗吸甘露饮雨水,在田园里疯了似的奔跑。要不是有一根主蔓扯着拽着呼唤着,估计它们能一直疯到天边 。

经过几个月的生长,转眼到了收获的季节。那几天,父母亲推着单轱辘的推车,车子两面一边驮着一个竹筐,满眼含笑地扯着我的小手去田里收红薯。

收回家的红薯被当成宝贝服侍着,怕磕了怕冻了,更怕它们被牲畜糟蹋了。那时候,为了更好的安置它们,父亲会在炕底下挖一个土窖,窖子挖好后,母亲就从屋檐底下的一堆红薯里,挑出模样俊俏身体光滑,没有碰掉外皮儿的红薯,用竹筐挑进窖子里存放起来,以此储存到冬季食用。

那些睡在土窖里的薯宝宝,主人从来不会担心它们会挨了冻变烂腐败。因为土窖的上方就是火炕,人每天在炉灶里生火做饭,生出的烟会在炕洞里来回地蹿腾。炕体热了,热量直接传输到土窖里,躲在里面的红薯无需盖棉被,甚至比上到地面身子还要舒坦。用这种法子储存的红薯,即便度过漫长的冬季进入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节,也不会坏掉的。而且土窖的地表是土质的,也不用担心红薯会被吸干水分外表变得皱巴,影响到颜值不说,还影响了口感。不得不佩服劳动人民过人的智慧。

红薯收回家储存好,寒冷的冬天也来了。地里再也没有其他活儿可干,忙活了一年的农人都在为猫冬做准备。

那个年代,想必每日的三餐是母亲最犯愁的时候。家里能吃的除了红薯,就是玉米磨成粉做成的窝头或者贴成饼子。父母亲对饼子大致是不会嫌弃的,倒是我们小孩子,宁愿红薯吃到吐,吃到胃里火辣辣地难受,也不肯去碰生硬的黄饼子。因为相比于玉米大饼,红薯还是极有诱惑力的,它软糯的身体滋甜的香气,时常波动着我们的心。

母亲那时也是犯难的,看着我们腊黄的小脸却又不可奈何。我想,那个贫穷的年代,天下所有的母亲都在遭受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煎熬。

我的勤劳心细的母亲,因为最看不得她的孩子受苦,只得在红薯身上做文章。秋季天气还不凉时,她会把那些个头矮小,貌不起扬的薯娃娃,拎进水池子里洗净掉身上的泥巴,然后上锅蒸熟。冷却后用刀划成大小均匀的条块儿,摊在簸箕或者篦子上晒得半干,然后收进瓦瓮储存起来,待到上面附着上一层白布,就可以拿出来吃了。那时候,我们像一群馋猫儿,往往等不到那层白布的生成,趁着母亲察觉不到的时候,像一只只小耗子,把手悄悄伸进瓦瓮抓起一把就偷溜出门去。那种躲在墙角或树底下偷吃的快乐心情,如今都难以忘掉。也是丰衣足食的现在无法形容的。

母亲还会将刚收回家的红薯,挑选一些个头不太大的,将它们送到南墙根儿晒太阳,待到红薯的面皮被风吹皱,身体松软,洗净下锅蒸熟,吃起来软糯香甜,虽然 不比用烤炉烤出的皮紧焦黄那样好看,却收到的效果大致一样。这样的红薯是极有魅力的,能让老人小孩吃到嘴里流汁儿,如三月春风般催开她们久违的笑脸。为此,每每看到我们抱着红薯呈现出一副贪吃的样子,坐在一旁端着饭碗的母亲,脸上时常会露着一丝微笑,但笑过之后两眼又变得潮湿起来。

是母亲的红薯陪着我走过童年,将苦难的生活变得快乐与欣喜。大概也是得它陪伴最久的缘故,如今人到中年的我,依旧贪恋那份红薯的香气,贪恋着它们带给我的口腹之欲。

而今父母老了,家里的土地也转让了出去,再也没有红薯可种。但每年的秋季我都会从农户手里背一些红薯回家,如当年母亲一样,挑一处暖阳将它们放置上面晒晒太阳。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脸皱了身子缩了立马上锅蒸煮,吃在嘴里又甜又糯看着一股子汤汁顺着手腕滑向袖口,那种满足流露于表,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红薯泛滥的年代。一家人高兴地围在一起吃贴饼子,吸溜红薯的情形又浮现眼前。不知不觉眼角也如母亲当年一样变得湿润起来。

我想,我之所以这样离不开它们,一方面是喜欢它甜甜糯糯的味道,一方面是贪恋穷苦年代,一家人围炉欢笑的那种无比炙热的亲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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