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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

2017-08-21  本文已影响10人  骑手为什么歌唱草原

一九六九年夏天,我们家搬到那个前苏联帮助盖的房子里住 ,住有十一年。

十一年 ,我们兄妹三人住在原本一间房用砖砌隔开的半间房里的十一年!六平方大的地方。

当时我们家多么穷?家具只装了一辆架子车就搬来了:三斗桌 ,床 ,登子。这还是廉价租厂里的,次年添了一个半截柜,放四季衣服,鞋没地方放,只好呆在纸箱里,有四个,春夏秋冬的。只是喜坏了老鼠。

六平方米,原来一间房被中间砌了墙成了半间房的六平方的屋,住三个人,怎么住?靠窗一溜是面缸米箱外加缝纫机和三斗桌和一个对角的小床,靠墙一溜只能放一个小床,在里面的小床上方,我娘有办法,用粗铁丝扭成捆吊起一个床,再拉个布挡,女孩身轻,自然睡上面。就是翻身吱吱呀呀的响。

房间是窗户靠西 ,冬进风,夏晒透,夏天再热 ,老娘也不许出去睡,我们楼后面是大桐树,很凉快,她怕半夜有人喝多了乱扔酒瓶,只好闷在小屋。整个的夏天里,扇子不停,早上起来满身汗,床上热哄哄, 就睡地上仅有的小过道的水泥地上,不铺席,还是热,夜深人静,咬牙的咯吱的声音让人失眠。

……偶尔,弟弟去西流湖游泳路过打麦场放火被人扣了没回来,平白少了人,屋里的两个人心里空洞,无助的等待。次日父亲把弟弟领回,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母亲捆绑着打……妹妹天黑串门回来晚了,挨耳光一声不吭,悄悄的溜到床上能听见低低的暗泣……最是流年,大弟弟留级两次,再留就算自动退学,我们替他发愁。二楼的那家的孩子小学留级两次,不声不响的自己在厕所里上吊死了……我们的爸妈感情不和,老吵架,闹翻了两个人不同床,睡工厂里的地下室的桌面上。我们躺在各自的床上,谁都不提这些事,听着不远的陇海线上火车进站的缓缓滑动的声音发呆。你们不懂穷人家的孩子为什么挨打不哭?为什么遇到挫折不哭?为什么遇到开怀的事也有三分拘谨?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好看的姑娘做媳妇?为什么一定要出人头地?过去太疼了,看看花好些,没人心疼罢了,以至后来我们哥三个找的媳妇个个都能站到人前头,心里有些补偿吧?

那时候粮食不够吃,我们家粮本上百分之七十的粗粮供应,我们兄妹几个去农村拾过麦穗 ,溜过红薯,拾过人家商场不要的烂菜叶。晚上回来在白炽灯泡下比较谁的成绩好。父亲打鱼涝虾想卖几个钱,让我大弟弟去卖,他躲开,大弟低头坐虾摊前不敢吭,父亲惨然一笑,从不远处走来说收摊吧。好容易用红薯面和白面做了馍,吃了还要偷藏一个,只是裤子不争气,馍掉下来,父亲是向阳院主任,有人上交,他自然认识自家的馍。有时候明明看到弟弟把茶杯打烂,又顺原茬对好放好,我老娘拿杯子喝水,大喝这谁干的?也只是看看弟弟偷笑不敢坑。

我今天是一个部门的领导,是高工,青少年时代却没这样风光,我和妹妹经常半晌偷做煎饼,弟弟猜测到了吧?忽然爬窗口往里看,没办法,只好也有他一分,堵口呗,放放风,站外面看看在街口爹娘出现了没?。穷人家的孩子没法秉气,那时候两家伙用一个厨房,我们家蒸黄窝窝头,熟了不敢揭锅,怕人家看了笑话,端自己屋揭了锅。

就性格说我倔,但懂得妥协,妹妹两面说好,大弟弟是你打你骂他他都不说不反抗,心里不知想什么,外表看,他是不停的眨眼,安静的看着你。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家搬到新楼,妹妹和父母住一个屋,我和两弟弟住一个屋,当时是,我和大弟弟都工作,小弟上高中,学习一般,三个人难免拉话儿,大弟弟在食堂,有二级厨师证,不安分,老想辞职单干,我就劝他,谁能想到二十二年后我也会离开工厂?小弟弟把我借女友的录音机搞坏了吓得逃跑不敢回家,我去街上修好了找他回家,妹妹也时常过来,耳语嘀咕家里外里的事。母亲忿忿不平说我们是小四人帮,有啥事不能当面说?成天四个人在一起叽咯。我们也没忘了联系,妹妹在一工厂做党组织书记了,发了加班费她没全交,晚饭前挨个鬼鬼祟祟低语晚饭别吃饱啊,还是夜晚看爸妈睡着了,偷偷从那屋溜过来,单眼皮的小眼睛一笑,一摆手说去南方饭店呀……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多吧?我们兄妹四个齐聚坐在灯火通明的十字路口的桐柏路和棉纺路交叉口的南方饭店,那是电影里才出现的浪漫镜头吧?我们,一个是工厂挡车工,一个是党支部书记,一个是食堂做饭的,一个是中学生。妹妹做东,买小笼包子,饺子,四个精致小菜,外加啤酒和白酒,是年,我二十二,妹妹二十,大弟弟十八,小弟弟十四,养女还没进我们家,你想 兄弟姐妹到一起,叽里咕噜,也不知道高兴什么,反正没父母盯着的世界是多快乐……那时我们谈未来,大弟弟的话题是辞职卖小菜,妹妹忧伤,哥,你找对象可别和我一样大,最好脾气别像咱妈,我自然是说去大学里旁听,拿到大学毕业证, 小弟弟容貌很帅却没志向,就听着。那时候,我们每月一聚,在饭馆里……

谁知,后来我找的对象是妹妹同学,和母亲一样的急性子,妹妹的对象倒比我大,蔫头耷脑,为人和蔼,处处拿她当皇后从不反抗,我觉得自己是虎大王英雄一世,偏偏遇到属龙的公主做老婆和我分厅自治?这算怎当子事?大弟弟辞职也没干成事,小弟弟屡屡受挫丢了正式的工作,养女到我家来了,大弟谈对象母亲不同意 ,说她是农村人,农村人事多。要谈对像别在家住,弟弟一声不响卷起被子搬出去住了……又过多少年,养女成人成家,没两年也离婚了,没地方去带着孩子又来我父母家住。此时我母亲也下世了。每每回忆至此,妹妹说我们那时多好啊,现在怎么到了这种地步?我没说话。这时候,大弟弟五十岁那一年没了,癌。小弟弟四十五岁那一年没了,没任何症状……

三十四年过去,十字路口的南方饭店没了,十字路口上空的月亮却还在。每次回家,我都爱站在那地方,和自己说话,和过去的时光说话。我一直觉得弟弟们最爱听的一句话是:鹰啊,从不低头,穷人家的孩子是不会认命的!你替我们做吧!我们先歇回儿!

此时我也愿意告诉两位在地下长眠的兄弟:我们家有早逝的遗传,这不会让我停下来不前进!放心吧!

我们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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