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越岭去见你
我翻山越岭想要去找寻你的踪迹,可是你是否会在那里。
——题记
嘿,我想去找你啦1.
又到一年三月时。彼时此刻,她应是一直奔波于繁忙的街道,挤在拥挤的地铁里,等待着一站又一站被路过,然后到了自己需要下车的站台时,下车后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重叠,复制。
而此刻,她坐在去远方的火车上。 几十个小时的车程,她坐在火车的下铺,耳朵里塞着耳机,头转向窗外看着迅速消失的风景,它们迅速漂过,不留痕迹。她没有丝毫的厌倦与疲惫,反而内心澎湃,兴奋劲涌上心头。
这是埋藏在心里太久的秘密了,那么多年了,如今,终于可以生长出枝繁叶茂的样子。她是要去找一个人,虽然这其间太过天方夜谭。
旁边有一个小女孩,突然从床位上爬了起来,以一种半跪的姿势趴在窗户旁边,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摆成两个7字形,拼在一起,对着窗外不停流动的风景一下一下地像是在照相,嘴里不停地念着咔嚓,咔嚓。表情虔诚而专注。
她看着女孩,思绪慢慢走远。她看着窗外,不知觉间竟也缓缓地举起手,摆成7字形,嘴里轻轻地咔嚓,咔嚓。脸上的表情像是涟漪一样慢慢漫延开来,她看着“镜头”外流动的风景,恍惚间,她好像可以看见那个人的影子,从虚无中在她的眼前闪过。
惊蛰。她对着车窗,缓慢地从口中吐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缓慢的风吹过平坦的大地。
恰好日子已近惊蛰时节。
2.
这是一座拜倒在离雪山脚下不远的小村落。父母将她交由居住在此的祖母照料,便又赶回了那个繁华忙碌的地带。从东南沿海一路到此,她已疲惫不堪了,但一股兴奋与好奇的劲让她跑出这个房子开启她对这个地方的探索。
她走在傍晚的小路上,小路是凹凸不平的,走过时带给她明显的触感。她走了一段路,眼角突然瞥见角落里一个东西。她把它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面,是高大雄伟的一座雪山,日光使它出现了或明或暗的部分,而远处,是一个人,头发被风吹得肆意飞扬,黑色的羽绒服在雪地上格外显眼,高举着照相机,看上去虔诚而专注。背面却是一片空白。当她看着这张图时,内心好像有一根柔软的弦被撩动,发出清亮澄澈的回音。
她看着远处与图片相似的日落,然后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划成两个7字形,拼在一起,就成了一步简易的“相机”。然后她学着图片上的人将“相机”慢慢举高,对着美丽的日落,嘴里念着咔嚓,咔嚓,并煞有其事地动着手指。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摄影”中时,她突然发现她的“取景框”里出现了一张脸,一个苍白的脸上挂着灿烂微笑的少年。
你好,我叫惊蛰。他一本正经地跟她说。她点了点头,也对她说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印象,她觉得惊蛰总觉得他是个苍白安静的男孩。从那之后她常看见他一个人在这附近四处游荡。于是她便总能碰见他,他带她去很多好玩的地方,她对他讲那个关于她原来生活的城市。他们便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她坐在空地旁边围的栏杆上,把那张明信片举高,抵挡刺眼日光。她看着那座雪山,觉得内心澎湃。她平时见过的总是那种拥有铺天盖地的绿色的山,而从未见过这一片拥有银装素裹的白的。
坐在她旁边的惊蛰问她,你很想去哪里吗?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依旧在日光下看着那座她痴情的美丽雪山。惊蛰突然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带着她跑了一段路,爬上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建筑,然后指着远方对她说,你看。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座高大的雪山就赫然呈现在她面前。原来那个地方,就在这里不停往北的地方。
你不是想去那吗?那我以后带你去好了。惊蛰说。
我在那里遇见过你3.
一条阴暗又似长得无止境的隧道。眼睛从一开始的明亮突然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她竟疲倦得有了一丝睡意。在不知觉间缓慢睡去,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梦里那个很多年前的小男孩拉着她的手,走过樱花开败的小道,路途很长,恰似没有止境。光线变亮,一瞬间醒了过来,略微恍惚。她的心突然一阵悸动。是否多年前真的有过那样一个人存在呢?
惊蛰。
干燥的嘴唇轻轻的动了动,说出了这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名字。这个名字真的太久远了,二十年了,那个曾经叫做惊蛰的男孩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是事业有成亦或是娶妻生子了?这一切她都无从知晓。她有时总觉得那些像是一个梦,但却又切肤地觉得,那些东西曾真实地存在于她的过往之中。
车上的广播响起温柔的女声,提醒她目的地已经到了。
走了一段路,她在公路旁等车。其间刚好遇到一个与她同路的司机,司机热情地让她搭顺风车。她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皮肤黝黑且让人感觉忠厚老实的中年人,便上了车。
路途从平整逐渐过渡到崎岖,车在陡峭的路中小心翼翼的行驶,在一段极为险要的路上时她甚至可以听见车底下的碎石往旁边的悬崖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心动魄。
那个遥远的小村落里的人早已随着发展的潮流而迁移了,如今,算是荒无人烟了。窗外的景观中,有植被荒凉的岩山,废弃的凌乱的房子,手伸出窗外她感觉到干冷凛冽的风 。这么多年来,她安安稳稳地生活着, 这是一种离她太过遥远的感觉了。
到达目的地,她向司机道了谢,拖着行李找寻与其他登山伙伴约定的会面地点。她是提前到达的。长远的路途让她疲惫不堪,她又昏昏欲睡。
又梦见樱花开败的路。
樱花,开败4.
那是一座被当地人奉为神山一样的存在。惊蛰这样告诉她,她心里顿时便升起一股好奇与崇拜的感觉。惊蛰知道很多关于那座雪山的事情,她总会让他讲给她听,报酬是几颗糖果。
这里的人把他们的生活,命运等等的一些东西和它紧紧联系起来,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在每一年的惊蛰时节,都会举行盛大的祭山活动,算是祈福。传说雪山里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民族,他们守护着整座雪山,还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从来就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们,只是听说。
她看着惊蛰深邃得像是装满秘密的眼睛,此时他正绘声绘色地跟她讲述着关于雪山的种种。她突然间就笑了。记忆中,她似乎从未有过什么玩伴,她总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看着窗外寂静的天空。而现在她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很好的人,一个许诺会带她去那座雪山的人。
她把那几颗糖果放在惊蛰手心里,应了正在喊她的祖母一声,说,下次再说,再见。于是就跑开了。
村落的边缘之地,有一片漂亮的樱花林。这是惊蛰告诉她的。那天下午,惊蛰带着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去了他说的地方。走了一会儿过后,走在前头的惊蛰转过头,指着前面,对她说,你看。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棵棵开得格外烂漫的樱花树。花瓣安静地从树上落下来,就像是一场最美最动人的消亡。
她想起前段日子里她的梦中总会频繁地出现一棵开得烂漫的樱花树,梦中她总觉得那是如此地真实,飞扬的花瓣,飘荡的花香。
惊蛰告诉她,关于这些树是有一个传说的,传说它们聚集了雪山的灵气,你只要把你对未来的心愿埋在树下,若来年这棵树依旧可以花开不败,那么那个心愿就是一定会实现的。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竟认真地写了起来。她在上面画了一幅蹩脚的画,是一座山。她自己又解释说,这是一座雪山,很高大很漂亮的雪山。然后她又在下面一笔一划的写上了她和惊蛰的名字。惊蛰把纸折叠后放进了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子里,埋在了树下。她觉得这像某种仪式,庄重神秘。她从这里望前望去,看见了美丽的雪山高大的形体。
梦里花落,梦醒便飘扬了一整片的烂漫。
我听你说樱花5.
正式攀登时,天朗气清。她的状态好了很多,在这里的每一口呼吸,清新透彻。
几个小时前从大本营准备好后出发,一路向北。沿途步行中,往南看会有一抹隐约绿色蔓延至天际,而往北看,是高大起伏的白色山脉。突然觉得心跳剧烈,血管像在扩张,血液流速加快。
你会在那里吗?不对,这怎么可能。她在心里安静地自问自答,苦笑了一下。谁可以告诉我一切都只是我不着实际的幻想?犹如当年从来没有樱花落在我的肩上,我没有走过很长的路看莫名的风景。没人告诉我,我始终不愿不相信,纵然没有任何真实的东西可以证明。
一步就在雪上踩出一个脚印,太阳只显露微光。她想,等阳光足够灿烂,它是否会把这广阔的雪地平分成或暗或亮的两份,如同当年的那张明信片。而那个人,是否会如期出现呢?
她跟着同伴往上攀登,海拔不停升高,她往下望,看见那个来途中漂亮的山口变成了模糊的一小块。 她往上仰头,直到脖子酸。她看着那个明媚雄伟的顶峰,觉得像是一种召唤。太阳逐渐出来,阳光慢慢积累得多了起来。
翻山越岭去找你,你是否会在那里?
6.
惊蛰时节降临。她发现,这个安静的小村落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她看着人们忙里忙外的,觉得很新奇,她跟着祖母一起去到了祭山的地点,位于雪山山脚下的一片地势平坦的地方。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雪山,内心澎湃。她曾跟祖母说过她想去爬雪山,祖母严令禁止。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小,太危险,还是这是一座神山?不过没事,反正惊蛰说过他会带我去的。她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是那么信任他说的话,她始终觉得,他是一个神奇的人。
这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向四处望了望,看见了惊蛰。她欣喜地跑了过去,惊蛰一脸神秘地对她说,走,我带你爬上去。她抬了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雪峰,说,好,走。
她跟着惊蛰脱离了人群的位置,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到了可以攀登的地方。惊蛰拉着她的手,她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就像雪一样。她总是没理由地相信这个男孩,她相信他会带着她完成她心心念念的事情。
她一想到可以爬上雪山,就觉得激动不已。 走了一段路,她就觉得很累,她大口的喘着气,腿脚酸痛到不行,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她正和惊蛰说这话,突然刮来的一阵凛冽地风让她觉得不舒服。她看向惊蛰的脸,发现了他的脸部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带有一丝的焦虑。
她还坐在原地时,觉得耳朵里听见了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来自远方,又像是近在咫尺。在她发愣时,头顶上传来一阵更大的响声,是真的近在咫尺。她抬起头,看见视线里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白袭来,轰隆隆,轰隆隆,她右手握着的那只很凉的手,不知道到哪去了。声势浩大,但又是一瞬间,她觉得一切都归于沉寂。
她觉得自己像是昏昏地睡了过去,其中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看见一片茫茫的雾气,她好像听见了惊蛰的声音,还有一个老头子沙哑的声音。惊蛰说,我求求您了,您就答应我吧。老头子说,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子你的代价吗?惊蛰说,我知道,可是她是我的朋友啊。雾气渐渐散去,她觉得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天翻地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她是真的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很真实。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祖母屋子里的一张小床上,她听见祖母在咿咿呀呀地唱剧的声音。她懵懵地看着天花板,突然心里一惊,跳了起来,往门外跑。惊蛰。惊蛰。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跑到惊蛰他家,从窗户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像尘封了几个世纪。她问邻居这里的人去哪里了,他们疑惑地看着她,说这里从来就没有人住过啊。
从来都没有啊。
7.
她终于登上山顶。她想起那个种在樱花树下的愿望。树是仍花开不败,还是早已颓败?这么多年了,不经世的他们曾经约好,可是终究还是如云烟般飘散。
她曾经一次次地告诉自己,那些不过是自己做过的一个很长远的梦,虚幻到不留痕迹。但她又总觉得这一切曾真实存在,如同她呼吸的空气,恰似她流淌的血液。
阳光将她面前的一片雪白分成或亮或暗,凛冽的风吹得她的头发肆意飞扬,她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很显眼,她从包里掏出相机,缓缓举了起来,取景框里出现的,是宏大的雪山,而不是那张苍白带着微笑的脸庞。
那时,他绘声绘色地给她讲故事,她会把她珍贵的糖果塞到他的手里。
那时,他带着她远离了孤独的世界,他带她走了很多路,看过了很多风景。
那时,他带着她在树下种下心愿,樱花漂扬了整个天空。
那时,他对她说出了对她而言无比重要的许诺。
……
她笑了起来,宛若盛开的樱花。翻山越岭想去见你,虽然你不在这里。
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