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2022-07-31  本文已影响0人  阿噗仔

  行走在被风积沙碾压形成的沙基之上,热情的炙土戏谑着舔舐着橡胶底鞋。皮肤的毛孔迅速扩张,身体细胞的水分不断析出,氯化钠的富集让湿透的衬衫留下汗渍。瘦小但极具力量的肩膀上一片青紫,被沉重的铁锄磨出血泡和老茧。由于长时间的紫外线照射,角质细胞分泌黑色素,古铜色的躯体在荒凉的碱性土地上劳作。清晨的露,夜晚的月,雨雪风霜,黄沙卷漫,无法体会的苦与痛,只是默不作声地忍受。沧海变迁,莫问归期,为生存,披星戴月,用生命守护平安。

  不记得那是离家多少年之后的除夜,挤在轰鸣阵阵,摩肩接踵,汗臭味和脚气夹杂的破铁皮大巴里面,烟雾缭绕让人睁不开眼。身着厚衣,被站着的人用屁股挤着脸,即使这样,还是下意识地护着新棉服,远离那些冒着火星,暗红发光的烟头,侧着身体躲避,生怕留下小洞。用几块布料层层包裹着一块两块的钞票,紧紧地将它握在滋滋冒汗的手掌心,安奈不住的是欢喜。口袋里揣着工友结婚时给的高粱饴,由于路途遥遥,本质地柔软的糖果在棉服的温暖怀抱下慢慢融开,从糖纸的缝隙里流出,粘在了衣服里子上。暗自窃喜的我也不曾注意到。尽管如此,不再关注车厢中操着家乡话大大咧咧的对话的人和摆满货架的大小行李,从黑暗的缝隙扒拉出些许光亮,看着车窗外依旧贫瘠的沙漠覆盖了一层白雪,不禁感叹瑞雪是丰年的前兆。

  好容易结束一段艰难的车程,肩上再次扛起厚重的行李,艰难地迈着步子,踏上归家之路。一路上,看着和我一样返乡的人,脸被冻得通红,肿胀的鼻子裸露在空气中,涕不由自主地打湿了裹在脖子顺带拉上脸庞以阻挡烈烈寒风的布料。远远的,看到小村庄映入眼帘,热的蒸汽遇上冷的空气后凝结,飘在屋顶上空。还不及到门前,孩子们便围在人面前欢乐地拥着,分发兜里融化的糖果,虽然早已没有原本的模样,孩子们依然吃的很开心,挨个打过招呼,捂着其中一个的后脑勺,朝着亮着光的地方走去。

  看到阔别已久的老母亲又多了许多白发,脸上的皱纹吞噬了原本她光滑的肌肤。依旧在灶台前忙着,锅里煮着煮猪油饭,火舌从灶火门中跳出,好似为新年的到来庆祝,柴火还是继续加着,木与火的相互撕扭,上演着激烈的争斗,小小的空间成了它们的擂台。老父亲盘坐在炕上,手里端着大烟袋,一脸高兴地同我聊着今年的收成和村里通电的便利。若是询问我近来的工作状况,严肃再次从脸上浮现。递来珍藏多年的老酒,放在桌上,用高粱杆做的炕帚大刺刺地扫过桌面,拿出几个瓷碗,与我谈天说地。

  孩子们在院里堆着雪人,母亲端来了今年的年夜饭。热气挤在狭窄的屋里,对面的人瞬间消失在眼前,从空隙中看到母亲笑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和孩子们迫不及待地盯着一年只能见一次的盛宴水灵大眼。一家人围在桌上其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我将湿透的布包裹递给老父亲,这是长子应尽的责任。母亲则是坐在一旁邀着我吃饭,还未曾动筷的我看着母亲把唯一的一块肉夹进我的碗里。本来垂涎欲滴的孩子们瞪着那块肉,目光从盘子移到我的碗里,脸上露出不满的表情,撅着小嘴面面相觑,被老父亲一闪的凌厉目光吓得躲闪个个慌乱低下脑袋。母亲双手捧着我给她买的新衣,眼神中欣喜的不得了,双手不住地颤抖,但是还在念着让我早日给她找个媳妇,别老惦记人老珠黄的她,想着抱上大胖孙子。到这里,我焦灼地想从炕上起立,脸上一热,红了一大片,一个大男人娇嗔着说母亲的不是。打开收音机,听着广播断断续续地传出新年祝福,火苗在火盆里舞动,孩子们看着我吃瘪的样子,不仅哈哈大笑。母亲捂着嘴,也笑了。

  夜深了,寒风再次呼啸,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将被子拉高,只露出脑壳,母亲的手不知何时跑到我的温热被窝,拉着我的手,说道:儿呀,我看那隔壁姑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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