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沈安歌,沈安歌,生日快乐!”那个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起,根本由不得他拒绝。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沈安歌,我唱歌不好听,你看这么简单的歌都被我唱的乱七八糟。”
“沈安歌,你为什么不理我?沈安歌,她们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琪琪和我说看见你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走在一起,沈安歌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他呢喃,可这样的解释似乎有些苍白无力。他有些承受不了,蹲在地上死死捂着耳朵,不要听也不想听。
耳边的声音似乎消失了,终于都结束了吗?
他抬头想要再次确定一下,但一抬头就看到浑身是血的女孩手里捧着一大束蒲公英,鲜红的血弄脏了女孩手里的白色蒲公英,鲜红的血弄脏了女孩好看的眉眼,鲜红的血同样也狠狠灼烧了他的眼。
女孩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沈安歌,生日快乐啊。”
他惊恐的起身扭头就跑,他想要逃离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竭尽全力的奔跑却还是和女孩迎面撞上,这下,他将女孩那张支离破碎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女孩歪着头看着他,最后哭出了声“沈安歌……我们……我们分手吧。”
悲伤的气息一点一点浸染了他还在跳动的心,他听到了自己哽咽着的声音“不要,不要,我不同意,我错了,安染我错了。”他伸手想要再抱抱那个女孩,却看到女孩的脸慢慢溃烂,不止是脸还有整个身体都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溃烂着。
他双手顿在那里,再没有动作。比那种惊悚场面更可怕的是那女孩凄厉的哭喊。
“沈安歌,我好疼,我好疼。……”
…………
他终于负荷不了那种沉重,出于某种自我保护的意识,他还是大汗淋漓的从梦中醒来。其他人也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从床上起来,坐在那里呆滞了好久,直到宿舍里有些隐隐的亮色他才缓过神来,他苦笑着嘲讽“都这么多年了,安染,你怎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他泄愤似的把水都灌进肚子,突然,床上突出冒出了幽蓝色的光,在这种半黑不黑的情况下显的分外瘆人。
沈安歌差点把手里的杯子丢出去,人家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像他这种心虚的没吓晕过去都算心理素质好!幸亏脑瓜还算灵活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手机昨天没关,于是便把杯子稳稳当当的放在桌上,爬在床上拿起了手机。
是宿舍里的侯杰秋,侯杰秋天生尖嘴猴腮再加上瘦的就像一根棍似的,所以宿舍里的人都和谐一致的叫他猴哥。沈安歌看到猴哥这个ID在列表里一闪一闪就气不打一处来,点开消息一看差点气晕过去。
【猴哥】:江湖救急,来爬山吧!!!
他气的不轻,噼里啪啦就输进一行字然后点击发送。
【沈安歌最帅】:爬你妹,滚,别烦老子。
侯杰秋的回复来的极快,他Q都来不及下就又听到了提示音。
【猴哥】:你大爷,我身边可都是清一色的肤白貌美前凸后翘,不来拉倒。
【沈安歌最帅】:就学校那座?十分钟!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原来是有妞可泡,难怪巴不得死在宿舍里的人也会去爬山。他动作相当利索的穿好了衣服,嗯,看看美女养养眼去去晦气,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他匆匆忙忙收拾好,拿起手机顺带瞟了一眼新发过来的信息,然后就带上门离开了。
【猴哥】:算你狠!!!
当他赶到的时候,猴哥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走近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被坑了,宿舍里的人这下都聚齐了,再看看那些所谓的前凸后翘,沈安歌简直都不想吐槽,平的跟板砖一样,也就猴哥那样的火柴棍才会觉得前凸后翘身材曼妙的让人难以把持。然而那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那些“小板砖”不都是宿舍里那些猥琐人类各自惦记着的宝贝嘛,这是组团泡妞吗?这明明是他一个电灯泡看他们双宿双飞!!!
沈安歌真的很想当场离开,但眼尖的猴哥一看见他就死死拽着他“呦!来了啊,来了咱就走起。”
他笑得风轻云淡,手上却用力招呼着猴哥的后背“那就走吧,猴哥!”
猴哥一个转身挣脱了他的控制,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一妹子身边,还时不时的回头冲着他呲牙咧嘴挤眉弄眼。
沈安歌作为一个超大号的电灯泡慢悠悠的走在后面,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反正和他们也说不上话,沈安歌就索性看看周围风景什么的,好吧,现在这个季节别的也没有,就是一推花花草草,沈安歌边看边辨认,右手边那一团不是大红就是大粉总之开得很艳丽的是芍药,左前方向那里一簇蝴蝶形状的花是鸢尾。把这边的鸢尾和那团芍药放在一起,就像是清汤淡水委屈无比的小媳妇遇上浓妆艳抹的小三一样。
沈安歌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他随意看了看,矮牵牛、紫藤、金雀、八仙还有许多叫不上名来的花就尽收眼底。
他能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花,都要归功于那个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转神间,他又想起了那个人。
安染是个爱花的女孩,沈安歌有很多杂七杂八的情史,但仔细想想,大概,他最喜欢的还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吧,所以她和他说过的每一个花的名字,他都记得。所以就算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但蒲公英、玫瑰、芍药、海棠、秋菊、水仙、文竹、蔷薇……这些花的名字还是顽强的保留了下来。
安染是沈安歌的初中同学,和他做了两年的同桌。他第一次见那女孩只是觉得她笑容温暖人又漂亮,的确很招人喜欢,但上帝作证,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绝对不知道后来会那么喜欢她。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那么单纯美好,也总是那么横冲直撞。
沈安歌那时候简直是游手好闲,浑然天成的小痞子气质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上课上的无聊了总是想尽各种办法和自己的小同桌搭话。可安染不像他,虽然数学课很枯燥,英语课无聊到想死,但不管怎么样都坐的端端正正,任凭身边的人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肯搭理他。沈安歌当然有的是办法,于是一整节课都侧着身子带着坏笑冲着人女孩看。
其实看看也没什么的,只要脸皮厚一点和沈安歌死扛,他也总归会觉得了然无趣。可谁叫安染是个脸皮薄的孩子,一被他盯着看就脸红,被他盯着看10分钟就浑身不舒服,被他盯着看半小时就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被他盯了整整一节课,完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安染实在忍无可忍小脸气的又红又白冲着那家伙怒吼“沈安歌!”
他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反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别看我?”
沈安歌见目的达到了,心里暗爽将那张简直可以用来抵挡原子弹的脸凑过去,看着女孩慌张的样子,他憋着笑装得相当深沉“啊,其实我是在看风景!”
“你……你,啊啊啊,沈安歌,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安染气急把那个无耻的家伙一把推过去。
他夸张的捂着胸口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痛苦的颤栗“你这么说,我真的好难过。啊,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安染真的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妥协:“你不就是闲的无聊让我陪你说话嘛,我答应就是了,但先说好了,二十分钟!”
见达到目标了,沈安歌开心的就差满地打滚了。
于是捣蛋二人组就此产生了,沈安歌总喜欢讲一些让俩人憋笑憋到胃疼的笑话,沈安歌总喜欢听安染讲什么什么花长什么样在什么季节会开在什么地方,沈安歌越来越发现他们俩人有好多好多共同话题,说话的时间由20分钟延长到25分钟,由25分钟延长到半个小时,再延长就是一整节课他们两人都在交头接耳中度过。
期中考试的时候,沈安歌自然是一落千丈,但安染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成绩依旧高高在上。于是乎,每次考试沈安歌都哭爹喊娘的求安染帮忙,安染每次都语气坚定“你想的美。”可每次考试,沈安歌都能收到手机上传来的正确答案。
就那样浑浑噩噩的,他们度过了荒诞但是开心的一个学期,沈安歌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喜欢那个女孩,闲下来的时候总是想逗逗她,看她佯装生气的样子,看她满脸红晕的样子,看她笑着倾听自己的样子……好吧,沈安歌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居然不想放假!他居然不!想!放!假!
这话要是放出去,那些认识他的人恐怕要笑掉大牙了。事实证明,放假的日子比天天早出晚归的日子还要难熬。沈安歌真的受不了那种安静,于是一整个假期,安染每天都会收到沈安歌的各种骚扰信息,安染被烦的没办法只好随手敲过去一句话“沈安歌,你又想做什么?”
被戳中心事的沈安歌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了,他一个人缩在家里沙发上沉默了很久才写写删删慢吞吞发过去一行字“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安染无语,但还是有些心疼那个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大男孩,最后还是同意了和沈安歌一起出去转转。
于是,捣蛋二人组再次合并,从河边到山上,从游乐园到滑冰场,从小吃街……在那个假期里不大不小的城市被他们俩个人逛了个遍,原本无聊又枯燥的假期因为有了安染的陪伴沈安歌过得简直是丰富多彩。
所以,当开学排座位的时候,沈安歌非常狡猾的和全班同学都打好了招呼,于是捣蛋二人组依然坐在一起每天吵吵闹闹的过着淡然而又美好的小岁月。直到某天,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同学沈安歌也忘了,总之有那么一个不怎么长眼的同学偏偏把又臭又长的一封情书递到了安染手里。
沈安歌变扭的要死,一整节课都侧着身子背对着安染,表面上拿出课本装模作样,实际上却是挠心挠肺的生闷气。而安染也完全不知道那个人又在抽什么风,见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没说什么。于是就这么一直僵到晚上自习课,那个不长眼的和别人换了座位,坐在安染正前面转后身子来和安染各种深情款款。
沈安歌本来就一肚子气,看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安染,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然,我们在一起试试看吧?”
“啊,什么?”安染有些惊讶,刚刚一直在走神也不知道那位同学说了些什么。
“试你大爷!能不能别在这里恶心我?”沈安歌忍无可忍将桌子拍的震天响,脸上满是挑衅的神色。
这一声倒是把全班同学的视线都揽了过来,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同学出于面子口不择言的反驳“沈安歌你狂什么,不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嘛,我问安染呢,你他妈插什么嘴,老子最恶心的就是……”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重重挨了一个拳头,沈安歌就像一头发怒的小野兽一样扑上去就是一顿揍,那同学身高体魄完全占不上什么优势再加上比较被动就那么被沈安歌欺负了。结果“热情”的同学把他们拉开,并且顺手把他们三个人都送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三十来岁的女班主任冷冷的看了一眼他和安染,语气有些嘲讽:“说吧,怎么回事?”
“他骂我,我就打他了。安染跑来拉我们然后也就被误以为是参与了我们的斗殴。”沈安歌站的笔直,语气那叫一个刚正。
“哦?他骂你什么了?”
“沈安歌,你狂什么,你家不就有几个臭钱嘛!老子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仗势欺人的狗杂种。”沈安歌惟妙惟肖并且添油加醋的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那同学也是不服,反口辩解“我没这么骂他,况且他先动手了。”那倒霉孩子一面解释一面指着脸上的青肿。
老师被他们弄的头疼,转念想想沈安歌他爹和校长的交情,闹大了处理肯定是没什么意义,最后就让他们写个检讨然后回去擦擦药水也就算啦。
沈安歌从办公室出来后笑得春风得意,对着那哥们吹了个口哨然后好心提醒“喂,兄弟,以后离安染远点,不然我该怎么揍你怎么揍你。”
那哥们平白无故就这么被欺负了,心里自然不平衡,但仔细想想班里的那些风言风语也就忿忿的走了。
老师放行的时候放学已经有好一会了,沈安歌憋屈了一整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气,美滋滋的进教室带上自己的书包就走。出来的时候安染已经不见了,他想着她应该是回家了就没怎么在意,直到走出校门才远远的看见安染蹲在一个角落里,他慌忙赶上去才发现她蜷缩在那里哭了。
沈安歌立马就慌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最后只是静静的倚着墙默默陪伴。安染哭够了打算起身回家却发现腿麻的站都站不起来。沈安歌伸手将她扶起,随口问道:“你哭什么?”
安染红着眼挣脱他的手,踉踉跄跄的往家里赶。天这么黑,沈安歌实在有些不放心就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他的嘴还是停不下来“我和你说,你不要被那个谁骗了。他那些恶心的话我都能背下来,他要是再烦你,你就和我说,我再揍他。以后他烦你一次,我揍他一次。”
“安染,别看我作文写的不怎么样,但是我检讨写的还是不错的,这次检讨我帮你写吧。”
“你怎么这么吵啊。”安染没好气的抱怨。
沈安歌见她总算是说话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你终于不生气了?”
“生气,怎么不生气,你这个混蛋,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一开口就找事!害我也被连累,我真的很讨厌你。”安染说着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
“都是我的错,你别哭,别哭啊,我给你讲笑话吧。”沈安歌跑上前去手忙脚乱的安慰。
沈安歌脸上还挂着彩再加上各种滑稽的笑话,安染想哭都难,最后在笑声中安染从身上翻出一个创可贴递了过去。安染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创可贴就能让沈安歌愣这么长时间。
沈安歌握着那个创可贴,脸上的表情通通沉寂了下来,就在安染想要张口说什么的时候,沈安歌的吻就将她想要说的一切通通堵回去,安染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男孩放大的脸,完全的,彻底的,愣住了。直到沈安歌松开她,她都没有反应过来。沈安歌把手里那个创可贴握紧,将安染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他在女孩耳边低语“安染,谢谢你。”
安染的意识一点一点回来,推开了莫名其妙的沈安歌匆匆忙忙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跑“我家就要到了,先走了。”
于是,路灯下就只剩下了沈安歌这个幸福到发晕的人,他乐呵呵的冲着那个身影喊:“安染,明天见!”
第二天,沈安歌一进教室就看到一群女生围到他们那边和安染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怪怪的。不过神经粗的跟毛线一样的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也还是向往常一样该怎么样怎么样,只是当他再凑近安染的时候总能感觉到安染会有些紧张,弄的厚脸皮的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总感觉那一天安染都支支吾吾的有话要对他说,但一直到晚上上课,也没什么动静,他就不当一回事了。
放学的时候,他照例收拾东西,安染低着头用有些怪怪的声音问他:“她们……她们今天问我是不是……问我们,就我和你,是不是在一起。就……就是我们是不是在交往,就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他有些愣神,收拾东西的手也顿住了。随后就听到了安染的干笑声:“哈,哈哈。她们果然好无聊的对吧?”
他微微一笑拿起书在安染脑袋上拍了拍,然后一脸正经的告诉她:“如果她们下次再问这个问题,你就告诉她们,是!”
“沈安歌,你快点,发什么呆啊?”
猴哥粗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幸好,这一嗓子打断了他的思维。沈安歌一个激灵勉强笑笑加快了步伐,等他吭哧吭哧爬上山顶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何止是被坑了,简直是被他们合伙卖了。
他一上山顶就听到了欢呼声,再仔细看看山顶上用蜡烛摆好的四个大字“生日快乐”。那四个字狠狠刺入了他的肌体,他猛地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怪不得会做那样的梦。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下意识的想逃离那里,却被一起爬山的那几个人按住了押到前面去。只见一个女孩捧着一大束花走过来,那个女孩他觉得很面熟好像是一个什么系的系花,之前貌似打过几个照面。
现在他逃是逃不了了,猴哥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好小子,藏得够深啊。要不是微微和我们说,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一会你得自罚几杯吧。”
他无暇顾及这些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那个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女孩。女孩很漂亮,这个水准才算得上是肤白貌美前凸后翘嘛。不过沈安歌真的是没有一点心思欣赏,他苦笑着盯着那一大束蒲公英,脸上的表情就跟活见鬼一样,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流出无声无息的血。
押着他的手总算是松开了,他阴沉着脸,看着女孩婷婷盈盈站在他面前笑的甜美“沈安歌,生日快乐。沈安歌,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你要是记得我,那就太好了。不过你要是忘了也没关系,我叫桥微微,我现在要说的是我喜欢你。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同时也代表了我的心意,你要是接受我就……”
那个叫桥微微的女孩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一把夺过那束花,狠狠的砸在地上,最后还泄愤似的踩上了几脚。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那女孩当场就哭了,原谅沈安歌是个冷血的人,在好几年前他就对女孩的眼泪完全免疫了,现在这姑娘就算再哭的梨花带雨些,也丝毫触动不了他。众人都有些下不来台,猴哥更是张口就骂:“沈安歌,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姑娘好心给你过生日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这么作践人家太过分了吧你?”
“我说过了我从来不过生日。”沈安歌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猴哥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大爷的,今天你要是走了,我们这兄弟也甭做了!”
沈安歌顿住了脚转身返回去,对着猴哥的脸就是狠狠一个拳头,他甩甩手冷笑道:“就为这破事就要和我绝交是吧?老子还真不稀罕。”
猴哥起身就要追他却被其他人给拦住了,沈安歌气冲冲的下了山,他就近钻进了一个小店,要了些啤酒就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的喝酒。
一杯一杯酒下了肚,灼的肠胃都火辣辣的疼。原本以为酒精可以麻痹自己的,但好像那些记忆却是越来越清晰,他又回到了7年前的那个生日。
那个时候他和安染交往一年多,其实在那之前他和她就有不少矛盾。但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会在他生日那天发生那样的事。
那时的沈安歌眉目里还带着些稚气,十五、六岁的少年,往往不懂怎么喜欢一个人。他们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牵牵她的手指亲亲她的眉眼,沈安歌到底还是个孩子,看见别的花花绿绿也总是忍不住多说说笑笑,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一些新鲜事物,总是忍不住拿到手里把玩一样。太过年轻的他甚至不知道,他那些寻开心找乐子的行为一度将他原本放在心里疼爱的女孩一点一点刺伤、划破。直至那个人在伤心绝望中永久的闭上眼,沈安歌才如梦初醒,最后他搂着慢慢失去温度的女孩,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最害怕安静的沈安歌觉得心一寸一寸的死,他喑哑失声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是沉默着为她盖上白色的布,沉默的着看她的亲人哭的死去活来,沉默的看着她的朋友冲着他大喊大叫,沉默着送她离开,沉默着回到冷冰冰的家里,沉默着躺在床上,最后眼泪无声的落下。
是不是他不失约,就不会有那样的意外?
沈安歌一遍一遍问自己,然而这样无理的假设并不能改变什么。
其实,他们是说好了的,虽然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吵架。但他还是答应了她,那个生日他们两个人要一起过,然后在好好决定要不要一起走下去。但沈安歌还没有睡醒就被他的一大堆哥们堵在家里,当然这之间也有不少之前的花花绿绿。他睡眼惺忪,见拗不过他们就把答应安染的事抛到了脑后,他们一大伙人凑在一家KTV里划拳、喝酒、唱歌乐呵到不行。他完完全全忘记了答应过安染要一起过生日的,安染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
沈安歌完全不当一回事接起安染的电话很自然的说话“喂,安染。”
“你……你在哪里?我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对不起啊,安染。我可能去不了了,我现在在瀚海要不你过来吧。”沈安歌站起身来打算出去说,毛毛躁躁的却打翻了桌上一杯酒,酒弄脏了他白色的半袖。他身边的女孩就笑着拿纸巾帮他擦,还不忘打趣道“瞧瞧你那样子,就算是女朋友找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用帮我擦了,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玩。”沈安歌摆摆手转身离开,对着安染缓缓道“你还在那边吗?不然我去接你吧。”
那边的安染一听那些混乱就知道他这边情况“沈安歌,刚刚那个人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刘骑他们带过来的吧。什么叫又?刚刚出来的时候酒打翻了,她坐我旁边就顺手拿纸要给我擦,我不是拒绝了吗?”沈安歌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安染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
安染听着那些解释,沉默了许久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一字一顿的问“那前几天呢,琪琪和我说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很亲密的走在一起,她又是谁?”安染见他不说话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沈安歌……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今天是我生日,我们能不能别说这个?我现在肯定是走不开,要不你就过来,要不你就先回家,一会完事了我去找你。”
“那,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沈安歌有些接受不了,想再次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们分手吧。”
安染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他真的接受不了。
“我不同意!喂,你听好了,我不同意。”沈安歌气的青筋暴起,声音也高了好几度,不等安染说什么就先挂断了。
沈安歌有些头疼,沉沉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走了进去继续灌酒。其实,他也不知道对于安染的喜欢到底还剩多少。只是,如果要分手他还是会舍不得,如果安染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他还是会不爽到爆,如果安染在他面前流泪他还是会很心疼,如果安染突然离去他还是会很伤心。
如果安染突然离去,他还是会伤心。事实证明,沈安歌高估了他的承受能力。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在大概半小时后,接到消息的沈安歌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个少年推门跑出去,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就收到了安染抢救无效的消息。他甚至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短短的一段距离却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脸色苍白掀开了遮住安染的白布,血迹模糊了那张脸,她的整个身体像是被撞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他一转神想起了安染气的浑身发抖冲着他怒吼“沈安歌,你能不能别看我。”
他想起了安染陪他走过的那些岁月,他想起了那个女孩对他的微笑,想起了那个女孩的眼泪,想起了那个女孩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她是攒够了多少委屈才想要离开自己的?
如果还有如果,总是那么自私的沈安歌一定会同意的,如果那个女孩还能听到他说话,他只想和她说“好啊,安染我们分手吧,离开我这样的混蛋。”
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沈安歌想不明白,巨大的悲伤冲击了他的神经,他似乎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他觉得疼痛可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来到出事的地方,拿起那束被鲜血浸渍的蒲公英一遍一遍看着监控里的画面,画面里的安染和他激烈的对话,然后一个人在那里哭了好久,然后捧着那束花打算离开,然后一辆大卡车冲过来,然后那个弱小的身体就被狠狠
碾压。肇事司机丢下车跑了,那个他心爱的人,就那么轻易的、永久的离开了。
他似乎连情绪也被一起剥夺了,直到晚上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才有泪水涌出。从那以后,沈安歌就不再是沈安歌,他拼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只是他们的位置,一直都是他一个人。他不愿意离开那里,也不愿意任何人坐到安染的位置上。
那段时间他就如同患上自闭症般不爱说话也不爱和别人打交道,沉默的有些可怕。 那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中考的时候他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不用父母操心的情况下就考上了不错的高中。
高一的时候学业一瞬间轻松了很多,全新的环境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似乎又找回了过去吊儿郎当的样子,每天吃吃喝喝的。身边的漂亮女孩一波又一波,只是他再没给过任何人一个合理的身份。
家里的人听到一些风声,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给他提了俩个条件“第一,不许把人带回家里鬼混。第二,不许把人家肚子搞大。”
沈安歌苦笑着答应,于是家里的避孕套永远比家里的口香糖要多,面对这些沈安歌也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不说话,对于那种宁愿关注未来孙子都不愿看自家儿子一眼的家长,沈安歌觉得习惯就好。
这些破事没能让沈安歌掉一滴眼泪,只是偶尔想起安染他才会在某个地方哭的像个孩子,那个女孩似乎霸道的占据了他一生的眼泪。
“安染,这样混乱又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沈安歌常常这样自言自语,任由回忆戳破自己,或许,只有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他对安染的愧疚才能少一点吧。
他记得安染和他说过蒲公英的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
是啊,自从那么深刻的爱过她之后,就真的再也没办法爱上别人了。
安染想送给他那样的生日礼物,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一直想要抓住他呢?
可是,他其实一直在她手里啊。
只是,每个少年的长大都需要时间,安染没能等到她爱的那个少年长大。
而那个花心的少年也只能藏着那个他再也拥抱不到的爱人,直到再也爱不动。
彼岸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