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读书每天写1000字

《命若琴弦》:琴弦难却一执念

2017-06-02  本文已影响73人  杏坛耕夫

读史铁生的文章只能以缓慢的节奏,只有这样才能在其稍显微凉冷涩的文辞中触碰到文字背后所涵蕴的丰富意蕴。而他的短篇小说《命若琴弦》即是把这种风格呈现在读者面前的。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在纷扰的世界中,每一种是生命的存在,及其以何种方式展演似乎都是前世的命定。当上帝向你关上一扇门时,它随即也替你开启一扇窗子。正是这样,在世间行走的人才能立稳脚跟,并在不断变换中欣赏到更多的风景。《命若琴弦》多么唯美的名字,而取之于李商隐诗歌母体的“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比喻更增添了作品对读者阅读的诱惑力。作为短篇小说,不到三十页的文字。在大部头充斥世人眼球的当下,这种“袖珍型”的作品显然是没有多大的市场潜力和经济价值的;而简单的故事情节和平面而非立体化的人物关系更无法与以情节取胜,以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激烈的矛盾冲突打天下的作品相抗衡。不过,当拨开眼花缭乱的外在附加,步入史铁生的文字王国徜徉品鉴时,会不经意地受到文字的浸染,会收获别有洞天的情感体验。

小说取材于三秦大地,关涉的人物只有四个:第一代以说书为业的爷字辈的瞎子,第二代继承师业也以说书为业的师傅辈的瞎子,第三代师从师傅,学习说书艺术的徒弟辈的瞎子,正处花季年华、情窦初开的15岁姑娘兰秀儿。故事的情节没有动人心魄的起伏跌宕,主线就是几代被剥夺光明的人为了争得一份重见光明的人之为人的基本权利,他们心怀一生的执念,坚持着,坚守着,并努力地抗争着:从情节铺展的显性信息提供的思路看,第一代师爷坚守着自己的授业恩师关于“用心弹断1000根琴弦就可以看见光明”的告诫,一生谨记师训,虔诚地拨弹说唱。可当1000根柔韧的琴弦硬生生地从指间断裂时,老艺人也走到生命的尽头。至于师傅描绘的美好蓝图仅是美丽的幻想,因为琴盒中留下的药方只是一张白纸。为了让徒弟对生活不丧失信心,老人在弥留之际给徒弟留下“自己只弹断800根琴弦,而无法看见光明”的美丽谎言,含恨而逝。师傅辈的瞎子徒承师业,谨遵师命。为了“重见天日”(三岁时因为意外,被剥夺欣赏外面世界的权利),他更是心怀敬畏地对待每一次的“转轴拨弦”,虽年过“不逾矩”的岁数,长期的奔波劳累让身体行将枯朽,但为了实现美好的心愿,他“初心不改”,至于能否得始终,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能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进行自我安慰。一份执念的支撑,一种对承诺的担当,他必须苦苦站立着。当他终于弹断1000根琴弦,极度兴奋地跑到遥远的集市药店打开琴盒,取出药方,面对的同样是一张无字的白纸。天堂向地狱的跌落对当局者内心造成的创伤只有自己知道。沮丧、绝望、放弃......当了却残生的念想闪现的一刹那,学业尚未成功,不能独步天下的小瞎子的容貌同时出现在脑际。一个残弱的孩子呆在举目无亲的羊角拗,如果自己离开,就意味着对责任的抛弃。义务与责任的逼使让他必须找到小瞎子。

毕竟是生活在新时期的17岁的年轻人。尽管命运的不公让他无法用双眼去欣赏花开花谢、潮起潮落的变换之美,但上苍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关起眼观天下的门,就为他打开耳闻世界的窗子。因为身体的残缺,徒弟只能跟师傅走南闯北,凭借一把三弦琴和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维持生计。但时代的变迁,让每一个置身时代漩涡中的人都无法逃离时代冲击波的涤荡。而正值青春朦胧期的生理征候,让小瞎子身上表现出老一代艺人身上所不具备的特质:温顺中的叛逆,诚实中的俏皮,对美好生活和人生的向往与追求。正是这样,他与兰秀儿之间演绎的“异性相惜”的故事成为小说主线中附着的一抹温馨的色调。但是,现实的残酷性注定这场“爱情”只能以兰秀儿的远嫁他乡的悲剧而结束。当只剩半条命的师傅找到痛不欲生的小瞎子时,小瞎子一句“师傅,有什么药可以让我睁眼看一眼这个世界?如果有我愿意拿生命换取”的拷问似钢针直戳师傅的心脏。“孩子,从现在开始,你认真学艺,当你亲手弹断1200根琴弦时,你就可以实现愿望了。”老人有气无力的话,让徒弟看到微茫的希望。于是,在三秦大地,“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走着两个瞎子,两顶发了黑的草帽起伏攒动,匆匆忙忙,像是随着一条不安静的河水在漂流。无所谓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也无所谓谁是谁”的画面成为永远的符号定格。

纵观小说的全部,史铁生用稍显冷峻而冰冷的笔触似唠嗑般叙述着故事,以第三视角旁观者的身份客观地审视着人物在各自的生命舞台上演绎着喜怒哀乐。没有太浓烈的主观情绪的掺杂。但从字里行间溢出的对卑微者命运的担忧和哀悯,及其故事中人物身上表现出的执着精神引发的深思投放到时下,是能够激活读者对自我人生的观照与反思的。毋庸置言,小说中的三代人,他们以残缺的躯体在尘世间苦苦挣扎,与命运抗争,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源自于对改变人生“劫难”充满的希望。简单的琴弦只是客观的物象,数字仅是冰冷的符号,当把它们与人物的命运关联在一起就具有了浓郁的主观气息。“人可以被打倒,但不能被打败”,三代人用行动对其蕴含的真意做出鲜活地注解。尽管身处的时代不同,具有不同的人生特质,但面对同样的黑暗世界,他们初心不改,心怀执念。尽管磕磕绊绊,但每一个脚印都泛着殷殷的血色。

生似夏花,命若琴弦。一个起点的呈现就意味着一个过程的开启。而面对人生这张大琴,能否弹出优美的节律,不是取决于外表的装帧和雕饰,而在于抚琴者对琴弦的调适和弹拨。心诚,则悠扬婉转;意乱,则杂乱无章。史铁生用独特的视角把自我遭受的不幸移接到另外的躯干上,用一根根琴弦的“寿终正寝”表达着对今生劫难的抗争,对未知世界的畅往。而残损的手杖,废疾的躯体腾挪出的精神图腾令人心魂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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