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妖伯乐小说投稿专题【月光宝盒】(封存)

刀郎的第一场雪,下在她的青春季节

2023-08-01  本文已影响0人  浮生长乐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刀郎又火了,因为一首《罗刹海市》。

再火,也不会像2004年,大街小巷里都飘荡着那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明明是爱情歌曲,谭晓丹却听出了彻骨的寒意。

那一年的盛夏,她青春初绽,却在那沙哑的、仿似大漠孤烟的声音里,独自沉默、发呆、挣扎、恸哭,体验明媚岁月笼上的阴霾。

成年后的谭晓丹去算过命,瞎子摸着她的手,颤巍巍的挑高了声音:“哟!六亲缘浅呀”。

晓丹平静地笑笑,她想,这个,我老早就知道。

01

妈妈在晓丹12岁那年,嫁到县城的继父家里。晓丹跟着妈妈开始了“拖油瓶”的日子。

小镇的邻居都说晓丹是跟着妈妈去城里享福,晓丹自己知道并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什么都懂了。她在继父家里连进出都小心翼翼的,人一多就会下意识地放轻呼吸,生怕多了存在感,被别人不喜。

继父是城里人,开着一家不大的汽修厂,家里不缺钱,有两个孩子。

哥哥比她大三岁,妹妹比她小三岁。他们都是主人,进出挺胸抬头,说笑粗声大气,心安理得地接受妈妈照料,却几乎不和妈妈说话,更很少理会晓丹。

晓丹其实不怕被冷淡,她初到城里那年上五年级,瘦伶伶地伸着细长的脖子,扎一个马尾辫,站在墙角一点不起眼,就怕被同学知道自己父亲早逝,跟着妈妈改嫁过来,身世堪怜。

为了拒绝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和那些追问,晓丹从到了县城之后,就选择一个人。

她在陌生的县城里,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寂寞的时候,踩着自己的影子,看它的忽长忽短,她不会错过柳树的萌芽、梧桐的叶落,知道两旁的店铺谁在重新装修,新开了几家。

外婆说妈妈三十多岁的人还能嫁到城里是烧了高香,可在晓丹看来,明明是头顶微秃的继父配不上妈妈的窈窕清秀,晓丹长得像妈妈,从小常有邻居夸“好看”。

02

14岁那年,妈妈跟继父又生了弟弟,晓丹的家务活多起来。

哥哥和妹妹都是人家的孩子,不好支使,妈妈只安排晓丹。她每天早起打扫庭院、做早饭,饭菜好了没时间吃,卷个饼拿个煮鸡蛋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跑。

下午放学她得照看弟弟,让妈妈腾出手来做全家人的晚饭。

妈妈为一大家人忙里忙外,晓丹总有几分不是滋味,她是妈妈最亲的人,干活很主动。

高一时候,晓丹想住校,妈妈没点头,她抱着弟弟说反正离家不远,花那个钱干啥?

被耽误功课,晓丹并不委屈,那个软软的小团子会哭会笑会撒娇,是自己的亲弟弟呢,更何况她的成绩也不好。让晓丹真正不适的,不是家务活,不是被冷淡,反而是被关注。

哥哥和继父突如其来的关注,发生在高一那年的夏天。整个小城的上空,都在飘荡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烈日炎炎,如同他们的目光灼灼,仿佛能将衣服烧出窟窿。

哥哥大一暑假回来,忽然变得殷勤、有耐心,喜欢跟在她身边,陪她做家务,还主动提出帮她预习功课。

一米八多的瘦高个,往哪一站都有压迫感。镜片后的一双眼时不时转一圈就落在了晓丹的脸颊嘴唇上。

晓丹自初二开始,偶尔会收到一两封情书,身子抽条模样长开后,遭遇过异常热情的男同学,哥哥虽让她不适,却还不至于无措,真正她心悸的是来自继父的窥视。

03

继父在人前对晓丹熟视无睹,独剩她自己时,继父的视线就仿若胶质的液体,一寸寸游弋在她的脸上、脖颈上、胸上,即使脱离他毫不掩饰的注视,那种黏滞的感觉仿佛还遗留在皮肤上,拂拭不去。

第一次被继父的目光冒犯,是在晓丹哄弟弟睡觉时。

盛夏午后,妈妈与邻家阿婶相约去逛街,把弟弟交给晓丹照看。继父站在院门外的枇杷树下,目送妈妈走远,粗着嗓子让妈妈给两个女儿买衣服,“女孩子大了就要穿得漂亮点”。

晓丹在一楼的客厅里看电视,哄弟弟睡觉。

小宝横躺在她的怀里,黑葡萄样的眼睛困得睁不开了,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一只小脚丫蹬在她的胳膊上晃悠,胖乎乎的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襟。

晓丹调小电视音量,靠在沙发上,轻轻拍着小宝肉嘟嘟的后背,窗外的蝉鸣时断时续,头顶悬着的吊扇转出吱嘎吱嘎的微响。

晓丹也在困意中微阖了双眼,当感到眼前被阴影笼罩,才赫然发现继父竟悄悄凑到自己身前。

涨红的脸上鼻孔翕张,鼓凸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胸口,他在一寸寸凑近,“咻咻”的鼻息清晰可闻。

晓丹顺着他的视线,慌忙低头,才发现胸口的纽扣竟不知何时被弟弟拽开,缝隙中露出半团白腻饱满的胸脯,她马上把弟弟竖抱起来遮挡自己,向沙发深处缩去。

继父讪讪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仿佛在逗弟弟玩一样,对几乎睡着的小宝伸出手,捏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儿子,来爸爸抱抱”。

晓丹抱紧弟弟,往一边挪了挪,才“腾”地站起来,背过身,颤抖着用一只手扣了两回,才将纽扣系好。

自那次后,晓丹下意识地躲避继父。继父那种目光的侵扰她不知要如何启齿去告诉妈妈。

小宝出生之后,妈妈先前的低眉顺眼略改了些,但没有收入的家庭妇女很难理直气壮,她在这个家里誓将“勤劳的小蜜蜂”做到底,几乎没空和女儿聊天,通常只在安排晓丹做家务的时候,才会多说两句。

晓丹只好更加小心地躲避着继父和哥哥。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时候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04

那个夜晚又躁又热,远处马路边的烧烤摊上飘来刀郎苍凉沙哑的歌声,深蓝色的夜空中高悬一轮弯月。

晓丹从一楼淋浴间冲凉出来,端着脸盆和洗好的内衣拐上楼梯,准备回自己在二楼尽头的小房间。

自从晓丹收衣服时,发现自己习惯反着晾晒的胸衣被正过来悬挂,就在自己窗外的廊下扯了根晾衣绳,内衣只挂在自己门前。

她走了一半,发现楼顶乘凉的继父正往下走,连忙避让在楼梯拐弯处。

恰在此刻,一片乌云飘飘荡荡,遮住了夜空的半个月亮。

就人影交错的瞬间,一只大手猛然抓在了晓丹的右胸上,狠狠捏了一把,却还不罢休,流连着探向另一边。

晓丹本能向后闪躲,“啊”的一声惊呼也脱口而出。

她的后背和肘弯蹭在水泥墙颗粒凹凸的立面上。晒了一天的墙壁仍在散发白日里阳光的余温,因她的急速,如同粗糙的砂纸,瞬间磨破了胳膊的一层表皮。

晓丹没觉得痛,端在手里的脸盆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打掉了,脱了手在台阶上跳跃,顺着楼楼梯发出“咣咣”的声音。

在楼顶平台纳凉的妈妈听到声音,从平台上探出了头,不耐烦地埋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个盆都拿不住”。

弟弟摇摇晃晃地扶着平台的栏杆,挤出半张小脸,奶声奶气地鹦鹉学舌,“连个盆都拿不住”。

继父背着两只手,若无其事地下楼,嘴里“嗐”了一声,“刚才隔壁那只老猫忽然蹿出来,我吓一跳,碰了晓丹一下。”

妈妈缩回头,话题就转开了:“那只黑猫平时就喜欢蹲黑影里吓人,绿幽幽的两只眼,上次就把小宝吓哭了。”

云彩飘走了,月亮重新露面,清辉再一次遍洒寰宇, “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歌声还在飘荡,晓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怔怔地呆站了一会,楼顶上有弟弟的笑声、妈妈的语声,楼下是继父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二楼上哥哥和妹妹的房间各自亮着灯。

05

晓丹又去洗了澡,胳膊肘沾了水火辣辣的疼。

她拿着澡巾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搓,打了两遍沐浴液,重换了睡衣,但那让她又憋闷又想吐的感觉始终在,潮热黏腻的大手仿佛印在她胸口的皮肤上了。

晓丹过去的16年间,快活的时候不算多,从父亲去世,日子就从欢快的小溪变成静默的小河,但也始终静静流淌下去,但这件事就如同在她的世界里忽然降落的第一场雪,劈头盖脸毫无征兆。

晓丹犹豫着、迟疑着,一遍遍地设想着,要如何将这一切告诉妈妈。

其实,她的内心已然决定沉默。

父亲去世后,妈妈终日以泪洗面,嫁到县城后,又马上进入角色,妈妈的柔弱和讨好,如同必得有凭借的菟丝花,晓丹明白,她的选择一定不会是自己。

虽然想得明白,可晓丹决定保持沉默的那一刻,还是哭了很久,她抱着膝盖,靠在床角。在想象中一次次回到童年,想小镇上枝繁叶茂、古巷小桥,怀念靠在父亲怀里吃桑葚,剥菱角在河里的乌篷船上摇啊摇。

那个夏夜里,晓丹辗转反侧,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心里却冷得很,迷迷糊糊又回到父亲下葬的那个黄昏,真冷啦!冷得就像大雪天,明明柳树都发了芽,野地里的风却刺骨,她牵着妈妈的衣襟缩成一团呆站着,眼泪在那个春天几乎凝成了冰。

可她在这个家里的日子从又该如何继续?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06

那是她第一次与人针锋相对,挥舞着一把亮闪闪的菜刀,把哥哥从厨房一直追到大马路上。

第二天晓丹起得早,如常在厨房煮粥、烙饼、炒咸菜,厨房门口忽然探进来半个身子,是惯常晚起哥哥,鬼鬼祟祟的,吓得她一激灵,忍不住瞪他。

哥哥穿着大背心,一撮头发可笑地竖在额前,背着手踱步进门,掀了锅盖看看正在咕嘟的米粥,又转到正在擀单饼的晓丹前,忽然低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昨晚我都看见了。”

晓丹蓦的别过头,盯着他,“看见什么了?”

哥哥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黑黝黝的眼睛,嘴角一勾,露出诡秘的微笑,倾身过来几乎碰到她的面庞,耳语般地,一字一句地说,“昨晚,我看到就在你妈眼皮子底下,你勾引了我爸爸,还让他摸你的奶子”。

他的话是春雷在耳边的忽然炸响,晓丹被震得发晕,大脑有几秒空白。

待晓丹想明白这话里的下流意味,猛然爆发了。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情绪就像火山决了口,那些担忧、恐惧、委屈,被这句极致的侮辱点燃。

她举起手里的擀面杖,对着面前的人狠狠敲了下去,一下两下,越敲越用力。

哥哥不敢置信地望着晓丹,捂住头,反应过来,想扬手打她,却被那双熊熊燃烧的眼睛、浑然不顾的表情吓住。

于是,他后退了,边退边恼,是恼羞成怒地不服气:“你个拖油瓶,在我家吃、我家喝,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小贱货。”

后面的难听话,他来不及说了,因为晓丹摸起案板的菜刀,二话不说砍过去。哥哥扭过身撒腿就跑,开始害怕,两只拖鞋跑掉了,一面跑一面喊,让晓丹“别发疯”。

晓丹追到巷子口时,哥哥已经飞奔到马路对面,连续驶过的几辆车挡住了晓丹的追逐。

晓丹看实在追不上他才作罢,拎着菜刀,慢吞吞地往回走,刚才的爆发消耗了太多力气,她坐在小马扎上半天才恢复力气。

07

妈妈在那天早饭之后,知道了晓丹提着刀追哥哥的这件事。

她抱着小儿子出门溜达,才走两步,邻家阿婆就拉住她问起晓丹的事,绘声绘色地描绘晓丹早上的“壮举”。

临了,阿婆踮起脚,觑着眼,倾着身子往前凑,隐晦地打听,“这小时候也不见他俩吵闹,如今都大小伙子大姑娘了,斯斯文文的,这究竟有什么仇,还拿上菜刀了呢?她哥怎么着她了?看晓丹追他那气势可足咧!”

若有所指的话,让妈妈的脸顿时发烧,她三步并两步地回家,抱着小宝一气上了二楼,大力推开晓丹的房门,还没走进去,训斥的话就一股脑冒出来, “你这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去了,跟你哥有什么事不能跟大人说,非闹到外面,让人家看笑话?现在家前屋后的不知怎么传。”

晓丹的房间很小,贴着墙根的小床上,挂着白色的蚊帐,晓丹抱着膝盖埋着头,脸也不抬,好像没听到妈妈的话。

早上跑乱的头发一直没梳,遮住了半边脸,与平日乖顺的模样有点不一样。

妈妈更来气,将弟弟往床上一放,一指头戳向她的额角,“越大越不懂事,一点也不体谅妈妈,我带着你嫁到城里来,咱俩都是外姓人,和你弟不一样,你别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你哥怎么惹你了,你往外面闹腾?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让你爸说他。好歹一家人。”

晓丹哽住了,她将眼泪在膝头拭净,深吸了口气,才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哥,我爸也早死了。这是你的家,是弟弟的家,不是我的。”

妈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在女儿的小床上坐下,揽着晓丹的肩膀,换了个语气安抚说:“你哥正是毛躁的年龄,要是有什么地方没注意,我让你爸说他。”

看女儿没反应,又补充道,“过两年,你要考大学,得指着你爸给学费,考不上大学,那更得求人找工作,对吧?不管怎样,我们娘俩从来到这个家,也没受啥大委屈不是?你吃的喝的用的,哪样比别人差?”

晓丹只觉得没意思透了,她却什么都不想说,当然,也说不出口。早上哥哥的那些话,连想都不能想。

小宝在她的身边爬,脚丫蹭来蹬去,还凑在她的肘间“呼呼”吹了两口气,再对姐姐仰起脸绽放了一个毫无保留的微笑。

好在,弟弟在这个家里总可以是幸福的。

她一直不说话,妈妈也没了兴致,抱起小宝要往外走,却又转了回来,趴在她肩头耳语:“其实,你哥一毕业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嘞,以后你爸的厂子肯定也得留给他。他要真心喜欢你,也未必就不行”。

湿乎乎的热气喷在晓丹的耳廓上,又一阵反胃袭来。小窗泻下的日光中,一粒粒的微尘在虚空中浮动,无所遁形。

08

当天晚上,哥哥没回家。他打来电话说去外地同学的城市旅游两天。继父回来了,坐在桌边端着碗,眼皮始终低垂,只夹面前的两盘菜。

晓丹去添汤回来,发现他用余光偷瞟自己,可那目光与平日里完全不同,是战战兢兢的害怕,仿佛随时准备逃跑。

就在那一瞬间,晓丹顿悟,面对不愿接受的,必须用尽全力反抗。乖孩子失去理智后的爆发,让晓丹学会了应对这个世界的新方式——勇敢说“不”。假使声音不够大,就用更决绝的行为来表达。

不想要的就拒绝,一切变得简单。

高二那年,晓丹开始住校,她忽然成了用功努力的好学生,把别人的晚餐时间也拿来刷题。她的成绩以所有人惊异的速度提高,从近千的排名挤进了五百、三百、一百,直到前五十。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经历了什么,有一次刚公布完月考成绩,晓丹没有任何准备,就被班主任点名叫上台去,请她分享自己进步的原因、学习的心得。

晓丹站在台上,面对着下面几十双眼睛,不知怎的,那首“第一场雪”的歌声在脑海中自发响起,她嗓子发干,刚说了一句,“我必须要努力……”,然后就失了声。

她就在讲台上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初老师还以为那是辛苦拼搏获得回报的激动泪水。到后来,看她眼泪汹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只好请她回到座位上慢慢平复。

从此,老师再也不敢让晓丹给大家分享经验了,其实,她说得是真的,必须要足够努力,才能彻底离开。

无论是在老家的小镇,还是后来的县城,晓丹都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那堪称传奇、坐电梯一样上升的学习成绩,以及最后考进985的经历,都成为老师们激励后进生的典型案例,她也是亲戚中、继父家最出息的孩子,让妈妈提起她就忍不住感到荣耀。

不过,晓丹已经不在意妈妈的荣耀了,她留在大城市,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彻底离开。

写在最后

“2002年的第一场雪”掩埋在记忆深处,晓丹将它和曾经的温情和依恋一并打包,留在那个小县城。

后来,晓丹在陌生的城市里,遇到过很好的男人,她打心里喜欢。他们拥抱、深吻,可是,当他的手轻轻覆上晓丹的乳房时,她控制不住地发抖,那种无法遏制的恶心,将隔夜的饭菜吐完了,还在不停吐酸水。

原来,想离开下在青春的那场雪,竟是那么难,纵然六亲缘浅,山高水远,依然无法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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