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兔子

下了一夜的雪，吹了一晚上的风，早上的风尤其猛烈，好像把窗户扯碎一样，风就从我的头顶灌下来，我的脑门就被冻僵了，然后就渗入到脑壳的疼，我把睡袋的帽子往上扯，套在脑袋上，又把拉绳勒紧，这样我就成了一个木乃伊，只留着嘴巴和鼻孔露在外面，外面的风更加疯狂地呼啸着。

屋子里的空调也被风的气势压垮了，他喘着粗气，咯吱咯吱地哼着，好像要把里面的零件都磨碎了，我感觉不到暖和了，当我从睡袋里爬出来，空调吹出来的风也是冷的，已经分不清那些是它吹出来的，哪些是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我听着它苟延残喘一般的喘息，更不忍心让它继续工作下去了，我把衣服都穿戴好，裹上了最后的羽绒服，把空调关闭了，让它歇歇吧，它不是外面狂风的对手，我关上空调的一瞬间，风就发出了更尖锐的啸叫，好像在挑衅一样。

我看着外面的灯光都被风吹得斜着，雪被卷起来，还有能看出细细的粉末，早上还有一些人在风力走，低着头，紧紧裹着自己的身子，往前倾斜着走，走两步就画一步，然后又被风吹得一个趔趄。外面有些勤工俭学的学生早早地聚在楼下了，他们都供楼着身子，然后用铁铲子把雪推到路边，后面还有几个学生用大扫帚再把水泥路面扫出来，哗哗擦擦地声音就混着风声吹了进来。

这个时候天还是黑的，我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和显示屏还亮着，照着四处黑黝黝地，我摸索着按部就班地洗漱、面包和牛奶，今天一早还要去教室，准备监考。

我走得时候，天就突然亮起来了，路上已经是满满的人，在路口都要侧身过去，一边是人群，一边就是雪堆，路面上还铺着一层细密地雪，那些雪紧紧地趴在地上，似乎与水泥路面融为一体，扫帚已经扫不起来了，扫雪的学生就聚在路边，有的抽着烟，打闹着，他们似乎对这雪已经放弃了。路上除了扫雪的，就是赶往考场的人。他们从各个楼里出来，然后汇聚到走道上，又分别前往不同的考点。我的监考楼就在办公室的斜对面，我绕过了一条雪道，然后在结满冰的水池前经过，就到了考场唯一开放的小门，手机关机，扔到了箱子里，抽签，拿设备，拿试卷。我和一个女生分在一起，是文学院的，她安静地像个兔子，眼睛上挂着笑，花着一道柔软的弧度，她说话声音很轻，身子也很小巧，套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等着一双小号的黑色靴子，她的长发像风一样飘在背后，眼镜框比她的脸都要大。

我们闲聊了几句，就立即进入了监考状态，严肃不苟言笑，一圈一圈在教室里转，偶尔我们就在教室的相对的角落里驻足，我轻轻地扫过奋笔疾书的学生，却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她，她好像注意到我的注视就把手从背后抄到了口袋里。她宣读考试规则的时候，是喊出来，就像对着山那边的人喊话，这样才能让人觉得她不是那么小，但是她喊出来之后，我就反而觉得她更像小兔子了，有时候越是掩盖，越是暴露了本来的样子，这是笨拙的欲盖弥彰啊。

我们相互地说话不多，也不能说话，我们更多的是眼神撞在一起，然后就错开，有时候就是轻轻地点头。我们很有默契地游走在教师里，她从后往前，我就从前往后，她在教师的一侧，我就在另一侧，我们就像一堆相斥的磁铁，但是又被教室禁锢着，就这样一圈一圈地画着圈走，有时候我们也会汇聚在教师的讲台上，那是她要大声宣布考试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我就想一个卫士一样伫立在讲台下面，背着手，把腰挺得笔直，用威严的眼神一个个扫过每个学生，好像在用一种无声的话再说，看我是这个小兔子的保卫者，你们休想进塔分毫。

我们只有很短的交错，大部分都在各自转着，到了考试结束，才会又碰到一起，我忙着数卷子，她就忙着签各种表格，我们聚焦在自己的事情上，就不会太在意于其他的，我冲他示意没问题，她就大声喊起来，可以走了，我们俩才各自收拾着离开。在转角，排着长长的队，她就默默排在后面，我去交设备，本来我还要等着她一起，却发现交完设备就可以走了，我被人流推着离开了，站在白茫茫的雪里，有点怅然。走了两步，停住了，我还没有跟她要个联系方式，想想又算了，我又走上了那条雪道，好多的雪都化了，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水，还有不少脚印和车辙留下的高高低低的痕迹，迎面很多抱着考试袋的学生从我面前走过，我侧着身子，与他们的方向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