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28 化雪的日子
壹
这次见到楚颜,是深秋时节。
她的眼角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鱼尾纹,笑容依旧甜美。
这是一种知性、大方、优雅的笑容,职业性的笑容。
我不知道用“职业性”的字眼,是否对她不够尊重,但客观地讲,的确如此。
落座,几句寒喧之后,楚颜问:他怎么样?
我品了口红酒,微微点头说,还好。
贰
我不想提及他,正如我不想在成都的街头偶遇楚颜。
睽违五年,被她拉到小酒馆里叙叙旧本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她的先生不在,没有有其他人,在这种情侣经常光顾的酒馆里对坐,多少有点尴尬。
楚颜一笑:“这几天我梦到我们在一起喝酒呢,没想到今天就撞上你了。”
老友见面,叙旧是一个绕不一开的环节,话已至此,就收不住了。
“隔着窗子看着雪,吃着火锅喝着酒,这种快意人生,我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楚颜陷入了回忆之中。
“对了,那句诗叫什么来着?”她问。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答。
“哎呀,不愧是大作家!我很喜欢,但记不住。”
她记不住这句诗,但她记得吟诗的人。
那场大雪把我们困在了东北的市场上,大家攒了个饭局。
他当场诵出这首诗,之后,两人目光相撞。
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但对我来说却不是,有了楚颜,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便不再来找我。
叁
那是一场大雪。
我们出门赏雪,一路追逐嬉戏,像孩子一样放肆地笑着,闹着。
楚颜轻叹了一声:“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我说:“欢迎有空了来北方看看,雪这种特产并不罕见。”
“是,但是有一种雪是绝版的。”她一扬脖,红酒一饮而尽。
她已微醺。
“他是不是跟你抱怨过我?”职业般的笑容不见了,逼视着我。
“是。”我知道此时已无需回避。
“我知道,他觉得我现实,贪财。”
“是。”
“我去过他家,和他的妈妈睡在一个炕上,有一种家的感觉。你相信吗,我的确想嫁给他的。”
“相信。”
肆
那个冬天异常寒冷。雪一场连着一场。
直到春风起时,雪开始化了,却同样的冷。纯白的雪与泥尘混合在一起。污水横流。
他背起楚颜,小心翼翼地走过街巷。
笑声,银铃般的笑声。
她憧憬着幸福。
而他却时有忧伤之色。忧伤,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彩礼。
“他是有苦衷的!”我说,“彩礼的事情让他很发愁。”
“彩礼?”楚颜倒上一杯红酒,端起来摇一摇,盯着红酒。
“这不是钱的事儿,只怪当时太年轻。”她说。
红酒在高脚杯中打着旋涡,她一口饮下。
伍
“我离开他,是因为我知道了他背着我跟别的女人相亲。”楚颜手抚额头,醉了。
“这是你的底线?”
“是的。”
“原则性问题?”
“是的。”
“为何?”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他的唯一。”
“不是唯一,所以你就放弃。”
“是!”
“然后呢?”
“这五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吃过很多苦,现在结了婚慢慢稳定下来。”
“你是你先生的唯一吗?”
“当然不是!婚礼上那一套,不过是表演。这么大的世间,谁会是谁的唯一呢。今天想想真是可笑,他因为彩礼动摇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彩礼根本不是问题,需要具体商量的,结果他却被吓跑了。”
我说:“还有一段内情,但我不敢说。”
“为何?”
“我怕你听了又要喝酒,可你已喝高了。”
楚颜把酒杯倒扣在桌子上:“你说。”
“其实,他并不是去相亲,相亲的是他的弟弟,他只是陪着去的。”
“他解释过。”她低垂着眼睑,神色忧伤。
“你为何不信?”
“他现在的老婆是谁?”
“就是这个姑娘。”
“那你叫我如何肯信?”
“他娶她,是在和你分手之后。而她实在没看上他弟弟,只看上了他。彼此都是单身,有错吗?”
“可我当时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他的唯一?”
“有意义吗?”
“没有。”
陆
“你好像从来不相信他?”我问。
“是。”
“为何?”
“因为在乎。”
我喝完杯里的红酒,说:“因为在乎,所以赌气,所以一直在猜心,直到事情无可挽回。”
“是。”
“他有了两个孩子,幸福美满。往事如烟,好在我们都幸福,不是挺好的吗?”
她喃喃地重复着:“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2018.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