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山前未相见,山后别相逢
我和冉冉是在她跟东子分手旅行途中相遇的。
在去越南岘港的sleeping bus上,我们几个中国人凑在一堆聊到此次出行目的。
有人做义工,有人为看海,有人治愈失恋,也有人逃离生活,但只有东子和冉冉是来分手的。
一段感情走到最后,可以用很多方式来告别,喝一场醉生梦死的酒,捂着被子嚎啕大哭一次,但旅行,绝对是最理智又最深情的告别方式,还能牵手一起旅行,至少证明了不是心生倦念而分的手。
听路上的朋友说,冉冉这趟回去,就要筹备结婚了。
跟那个她也只见过两面的男子。
成人的世界,总是如此惊喜残酷。
无意去窥探或是责怪冉冉的不勇敢,有时候面对生活,我们都是没有选择的人。
越南会安的跨年晚会,冉冉上台唱了一首《把悲伤留给自己》,在新年倒计时的最后三秒,跟东子说了再见。
"做不成你的妻子,我仍感激人生一场相遇。"
台下的东子始终沉默不语,在冉冉唱到"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中没有你"时转身穿过拥挤的人潮,离开了。
没有一句再见,或挽留。
就这样,各安天涯,从此山长水阔,再无瓜葛。
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
不过通常要过了很多年后我们才会明白,原来那天的相见,竟然已是最后一面。
此后即便不是隔山隔水,也再没有重逢。
和一些人曾拥有过的美好,到最后只能暗自怀念。
回国前一晚,冉冉约我在范五老街的星巴克见面。
我们聊了很久,聊感情的得不偿失,聊人世间的爱而不得。
她问我,"静安,你知不知道爱人之间最决绝的话是什么?"
我很肯定地告诉她是"不爱了"
她摇头,"是那句,你值得更好的人,给你更好的幸福。"
冉冉跟东子,是在所谓的艳遇之都丽江相识的。
二十六岁的冉冉在丽江开了一家客栈,而东子是客栈的第一位住客。
东子是个非典型的流浪汉,一生梦想跟自己喜欢的一切生活在一起,把快乐二字作为最高要求的人生信条。
他活的极为纯粹,自然他给冉冉的爱也是纯粹的。
东子说,他相信一见钟情。
冉冉也信。
他们在丽江不够纯粹的恋爱风气里相爱了,两个孤独的人都在妄想成为彼此浩瀚江河里的一根稻草。
但想要跨江渡河,仅仅靠一颗稻草是不够的。
一眼万年的感情基础,到底是经不起命运打磨的。
相恋一年后,冉冉想上岸了。
所以她用当年拼命抓住稻草的勇气,找到了那只可以渡她上岸的舟。
她必须要结婚,必须要组建一个可以让病重的母亲安心的家庭。
而东子不是可以给她一个家的人。
或者说,不是一个可以担待得起买车买房养儿育女的男人。
随心所欲地活了二十六年,成长为一个即使独活也不畏惧孤独的女子,她如此坦荡地以为自己赢了生活,到头来不过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向生活妥协。
因为她除了是东子的爱人,朋友的知己之外,她还是父母的女儿。
面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她自知已然没有资格再去空谈爱情。
亲情,永远是爱情的软肋。
到了二十七八岁,分手的理由可以有千千万万种。
而爱意的消散,是最卑微的那一种。
冉冉说,在决定放弃东子之前,她已经在黑夜里徘徊了好久好久。
她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让东子变成一个平庸的男人,一个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放弃自己所信奉生活的男人。
她太爱他了,以至于能够说服自己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却无法承受他成为自己不爱的样子。
那一刻,我竟有一丝丝动容。
爱一个人最初的模样,还是爱他最爱你的模样,两者是不一样的。
你因为他的浪荡不羁而爱上他,却要他为了跟你在一起而改掉你爱的浪荡不羁。
为了得到些什么,而不得不放弃些什么,这般悲痛,大抵也只有当事人才会懂得。
东子在离开越南后的第二天,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给我。
"冉冉对数字不敏感,静安你每晚理钱的时候记得帮她按照面额放在钱包不同的夹层”
"冉冉膝盖受过伤,走路慢,同行时麻烦你多多担待了。"
"……"
不是所有的深情都怕被辜负,有一些爱,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辜负的打算。
很多人一听到不能天长地久,就觉得爱情没有了意义,仿佛天长地久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
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能轻而易举得到的可以是很多东西,但绝对不会是感情。
东子说,冉冉纠结又迟疑,怕辜负又怕付出。
跟他在一起的冉冉不快乐。他的存在,就只是为了让她快乐,做不到,就离开。
我问东子,"如果冉冉妈妈同意,你会娶冉冉吗?"
他很坚定地回答我,"冉冉她不会嫁给我的"
不是不可能,而是不会。
会陪他翻山越岭闲看太阳东升西落,却不会嫁给他。
你看,不是所有的挽留都是爱情,也不是所有的离开都是绝情。他们两人说好了,好聚好散,谈一场没动过手也没红过眼的恋爱,即使分开,也要惦记彼此的好。
能好好爱过一场,已是莫大的运气,不敢再奢求余生。
也许我们最终都会变成一个向命运妥协的人,一个只能靠时间流逝来治愈伤痛的人。
但我始终希望,在你还有力气去跟一个人谈感情的时候,可以不用计较得失,即使等不来爱的回应也可以勇敢地爱下去。
直到你觉得余生没有彼此也可以过得很好的时候,再干脆利落地放手。
因为时间能够治愈的,往往也只是愿自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