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味道

                                一

腊月二十九，傍晚，寒冷的风还在弱弱地吹着，但雪已经停了，天边泛着一点点红光，地上留有大约两拃深的积雪。李桐的背包塞得鼓鼓的，他左手提着行李箱，右手提着一大袋水果，独自走在路上，身后留下一个个小坑。

夜晚很安静，当然安静了，因为他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他气喘吁吁，一缕缕“白雾”从他的口罩上缘“挤”出来。几年没回家的他，现在脑子里只想着母亲做的那一碗冻豆腐排骨汤。

母亲做的冻豆腐排骨汤汤白味浓，那是母亲的拿手菜，也是他难以忘怀的味道。每到年前，母亲都有点豆腐的习惯。前夜浸泡的一颗颗饱满的黄豆，用家里多年的老石磨磨成豆浆，再滤渣，熬煮，下卤水，不到晌午，一块块白嫩的豆腐就做好。母亲会将做好的豆腐切块，放在屋外，制作冻豆腐。以前家里穷，只有过年时才吃得到肉，冬日里炖一锅排骨汤，最能解馋。一碗冻豆腐排骨汤，是陪伴了李桐十多年的老味道。

                                  二

腊月二十七这天，天空中还飘着小雪，整个城市都雾蒙蒙的，路边停放的汽车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一对情侣撑着伞走进街边的一家奶茶店¬——但这一切都和张婷婷无关，今天到店里来吃火锅的人很多，她必须穿梭在餐桌之间忙碌着。今年她又没回家，这已经是第二年了，去年她母亲打电话问她回家过年吗，她说不回，这段时间来店里的客人很多，正是赚钱的好机会，而就在前几天的电话里，她也说了同样的话。

店里很热闹，四号桌的年轻女孩儿们大声地讨论着自己的男神，靠窗的六号桌一对情侣摆弄着不同的姿势拍照，九号桌的女士手机里播放着电视剧，她的两个孩子则坐在对面往锅里加着鱼丸……只有十一号桌相对安静。

“服务员，加汤”，十一号桌的一位先生叫道，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他的朋友。

“来了”，张婷婷匆忙走过去，认真地为两位先生服务着。

“婷婷”，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妈”，张婷婷转过头去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妈不来，难不成再等到明年过年？”她走到张婷婷面前，笑着说道：“妈给你带了点腊肉和香肠。”说着，她已经解开了背包，拿出一包裹了几层塑料袋的香肠，“快尝尝，妈在家煮熟了的。”说完她喂了一片在婷婷嘴里。

婷婷笑着说：“好吃，还是老味道。”

火锅店里依旧热闹，只有十一号桌这里相对静默，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出了母女俩眼角的晶莹的泪。

没人发现，十一号桌的一个男人，看到这一幕，抬头望向了天花板，闭了闭眼睛。

                                三

灰蒙蒙的穹顶下飘着的雪，终究消融在了柏油路上，寒冷的空气中麻辣火锅的香味时隐时现，总能唤醒来往的人们的“馋虫”。

“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周凯夹起一颗虾球蘸了点芝麻酱喂到嘴里，继续问道：“还不打算回家吗？”

“不回，太远了，与其花钱回家玩几天，不如好好干几天，还能多挣点钱，倒是你，不在家陪嫂子，怎么想到请我吃火锅？”

“她带着妈去做头发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就想着来这里吃火锅。”

“我好几次都想问，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来这一家火锅店吃啊，还每次都只点麻辣锅，只坐这个位置？”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周凯沉默了一小会儿。

“喜欢这家火锅店的味道，十几年了，还是老味道一直没变。”周凯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以前上学时，我爸经常带我来这，每次都坐这个位置，不过那个时候是五号桌，现在这里放的是十一号桌。我爸每次都点麻辣锅，他去世后的这几年，我还是会经常来这里吃火锅。”他又喝完杯里剩下的酒，补充说道：“这几年也苦了我妈，我平时上班忙，都没能好好陪陪她……我说，李桐，你还是回家一趟吧，几年没回去了，你妈肯定天天都盼着你哩。”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揣在口袋里的手机，想到了前两天的一通电话和记忆里那熟悉的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