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舞46
第四十六章 金手链
三十军棍打在夕扬背上闷声作响,隔着薄薄的单衣,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发涨发痛,直到最后一棍落下,她才松开了牙关,松了口气。
春赶紧拿了外衣给她披上,可无奈的是夕扬却喊背上痛,春小心地撩开她薄衫的衣领,背上红肿的痕迹虽清晰可见,不过,比想象中的伤轻多了。
“看来他们是用空心棍打的。”秋茗弓下腰把夕阳扶起来,对旁边的旭悠和春问道,“汐玉王府有准备伤药么?”
春赶忙点点头,然后叫夏赶紧去拿药。秋茗替夕扬理了理披在身上的外套,问她是否还能走动,夕扬点点头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忙吧。
话音未落,云路和龙洲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未等夕扬反应过来,云路已经一把拖住她,问长问短,可他哪知道这一下却碰到了夕扬背上的伤,她不由得一声惨叫,猛地一推,推得云路倒退一步,自己也摔了一跟头。
而这一幕刚好被进门的昭王和芹王后看到,芹王后惊呼一声,立即向女儿奔了去,伸手想把夕扬扶起来,可手刚一碰到她,她便止不住地叫疼。
“你还真打啊!要打也少打几下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吧!”芹王后一看急了,扶也不是,碰也不是,心疼得不行,只好回头埋怨着。昭王让秋茗和旭悠先行离开,再让龙洲关上了汐玉王府的大门,这才来到了夕扬的面前,蹲了下来。
“生父王的气了?”
夕扬抬起头来,似撒娇般地撅了撅嘴,嘟囔道:“人家打一年仗九死一生的,前脚刚一回来就被你一顿暴打,早知道我就该留在凤皇朝做我的美人,说不定现在都当贵嫔、当皇妃了!”
一旁的龙洲差点“啊”了出来,站在他前方的云路用手肘重重地在他胸口上打了一下,愣是把那个“啊”给打了回去,变成了“哎哟”。
“好了好了,父王把你打痛了,给你赔不是了,赶快去上药,去休息,去休息……”
昭王一边扶着女儿,一边用很温柔的口吻安抚着,夕扬这才跟着父王母后回自己房间去了。
龙洲确实瞪大了眼,一来完全不明白昭王的态度为何前后变化这么大,二来也没搞明白这个小公主和翼皇帝的妃嫔有什么关系。
“皇妃美人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我先让姐姐们去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其他的一会儿再慢慢给你说。”
等到云路解释的时候,说话语速就像下冰雹似的,听得龙洲云里雾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只隐约明白了原来这小公主九王爷在几年前还曾嫁到凤皇朝去过,一听到这儿,他只感觉自己的下巴快掉到地上去了。
“那……那……”现在头脑混乱的龙洲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就差点说漏朔月是自己亲姐的事实了,结巴了半天。“那月先生又是为什么从凤皇朝过来的?”
云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左右仔细瞧了瞧龙洲的脸,左脸颊上的那道伤早已好了,只是留了道疤:“对了,九王爷说过,你和月先生很像?”
“开……开什么玩笑!”龙洲赶忙摆摆手,说道,“怎么可能!”
“的确不怎么可能,”云路摇摇头说道,“月先生那么淡定和优雅的人,怎么会和你这个理解力有问题的傻小子俩长得像!”
“喂,谁傻小子啊!我长得帅你嫉妒啊!你这瘦猴子!”
“谁瘦猴子!”
“你!”
本来已经走远的春不由得摇摇脑袋,对身旁的秋、冬说道:“秋儿、冬儿,叫这两个闹腾的小子给我安静点!”
白砂都城,梧遥的房间,他正坐在窗边书桌旁翻阅着王城中的各项记录,还不时地用笔记录着。一阵冷风吹过,他感觉一阵寒冷,于是站起身来去关窗。
“殿下,末将来关吧!”
正当他伸手去关窗时,未痊愈的骨骼又开始作痛,使得他又收回了手。而此时朔月正拿着东西走进来,见状赶紧几步上前来,帮他关上了窗。
黄金手链映入梧遥的眼中,那是他送给她的,原来她一直戴着。
“旧伤还在疼么,殿下?”
关上窗,朔月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回头对他问道。
“其实平时并不觉得,只是在天气冷的时候,这些伤就会……”
梧遥的手背、胳膊上都有明显的疤痕,那都是被夕扬误伤之后留下的。朔月拆开捆东西的袋子,里面捆着的是一件男式冬装。
“殿下先换上吧,末将这就给殿下生个火炉去!”
南方六部向来天气温暖,一说起生火,梧遥笑了,这未免太过夸张了些。于是他摇了摇头,将新衣服穿上,的确暖和了许多。梧遥受伤之后消瘦了很多,按照他以前衣服的尺寸做衣服穿上会显大,但是,这身衣服很合身。
朔月悄悄地点了点头,似乎表示满意。
“真合适,谢谢你了。”梧遥笑了,裹紧了衣服,继续说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故先生走的时候留下了药方,末将也在按时换药,很快就会好的。”
今天朔月今天化着淡淡的妆,穿着难得一见的淡青色女装,黑色的长发也绾了个发髻,用淡青色的发带束起。
从她的气色看来,她似乎已无大碍,连眼中也恢复了往日的光亮。
“来,陪我走走。”
受伤以来,梧遥都无法自由行走太远,无论去哪儿都需要人扶,尽管现在好了许多,但冷风一吹,那些旧伤就会疼痛难忍。
冬天的园林并无太多好的景观,伴随着白砂王室的消亡,王宫也让人感觉萧条了。“如果能让这王宫像都城一样恢复往日的生机,那该多好!”梧遥环视着四周,不禁感叹道,“月先生,你在凤皇朝时一定也经历过大战,翼皇帝是如何在战后重建的?”
“其实,末将还真不知,是末将愚钝了。”
愚钝这个词完全不适合用来形容面前的朔月,梧遥笑了,“月先生,其实不用这么谦卑,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我也需要请教……”
话音未落,他感觉朔月突然松开了扶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双手拆掉了她自己头上的发带,脚步快得瞬间移动到了距离梧遥的十米开外,和一个侍卫模样的杀手扭打在了一起。
由于是陪梧遥散步,朔月并未将装银枪的锦袋带在身上,便以发带为武器,几招之后,对方就已经招架不住,被她用发带捆住了双手,按倒在地上,再踏上了一只脚,动弹不得。
“殿下——”
侍卫们围了上来,将杀手押了下去。梧遥看了一眼杀手,这人功夫不错,然而在朔月的面前,全无招架之力。
“月先生,你的双股刀呢?”
朔月的发髻因为没有了发带而披散下来,掩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她赶紧将头发抓成一束,重新用发带捆好,回到梧遥的旁边,依旧扶着他。
“末将把刀留给九王爷了,”朔月回答道,“铁甲戟对她而言太重,只能在战场上使用,平日里她也没有件随身的武器,所以……”
梧遥当然知道朔月在说谎,夕扬发狂屠城就是因为看到了九弟的佩刀,到现在为止这把短刀一直都在她身上,怎么会没有随身的武器?
“再过几日,我们就回绿陵去吧。”
“可是,殿下,那么远的路……”
“慢慢地走吧,”梧遥笑道,“我想在新年之前回去呢!”
朔月没有再说话,她知道面前的梧遥,这身病根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半个月之后,被关禁闭的夕扬才得了圣旨批准出门,于是递了折子以看望母后的名义进宫。这天天气寒冷,芹王后宫中生起了暖炉,叶贵妃也正在这里与王后聊天。
“母后,叶娘娘好!”
见有外人在,夕扬的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向两位长辈深深地一鞠躬,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了母后的旁边。
“夕扬,你来了正好!”芹王后笑着招呼着她说,“你六哥向你叶娘娘提起了一门亲事,正好你也去过金海,来,叶娘娘正好可以问问你。”
“叶娘娘请讲。”夕扬的表情和动作很恭敬。叶贵妃一看,赶忙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九王爷。叶江马上就快二十三了,所以,我想给他说一门亲事,在问他自己意见的时候,他提起了一个人:金海的芊绒公主。”
芊绒公主的名号夕扬自然听说过,只不过,金海之行来去匆匆,她并未和这位公主碰面。“叶娘娘,儿臣去金海的时候走得太过匆忙,连海谨王都没来得及见,只和天诏王后有过一面之缘。”
“嗯,是的,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天诏王后其人。”
夕扬思索半晌,回答了四个字。“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
“是的,”夕扬继续说着,“金海的海谨王其实已经不再管事,而是把事务都交由天诏王后去打理。不过,这只是儿臣的感觉罢了。”
“叶江自己说,芊绒公主和天诏王后很像,却又没具体地说过,所以,我想了解了解罢了。”叶贵妃笑道,“那么,我这就去给王说说!”言毕,叶贵妃向芹王后道了声再见,便匆匆离去了。
夕扬这才松懈了许多,在距离母后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六哥二十三,要娶亲了;三哥二十八,可是预王府还没有女主人呢。”
“对啊,怎么把梧遥给忘了!”王后笑了,吩咐门外的女官去拿贵族的花名册来,“叶江要娶金海的公主,梧遥也不能总单着啊。夕扬,你倒是经常跟在梧遥身边的,他可有中意的人选?”
“三哥啊?我想想……”夕扬皱皱眉头思索着,突然,她记起了那条黄金手链——
当时在清点金库的时候,她先看到了那条金手链,然后一声惊呼说“我喜欢”,结果话音未落就被梧遥给伸手拿了过去。
梧遥说,这种女孩子喜欢的手链、耳环、发钗之类的东西,现在最好统统都不要跟夕扬你扯上关系。夕扬想想也是,弟弟是不可能在手上戴这金手链的,只当是忍痛割爱了吧,过了几天也就忘了。
后来她生病的那几日,朔月一直照顾她,她才发现这金手链戴在朔月的手上——毫无疑问,是梧遥把手链送给了她。
“月先生?”芹王后不由得笑了,“月先生不是秋茗的门客吗?梧遥怎么会看上她呢?”
夕扬挠挠头,摆摆手笑了,“母后你可别当真啊,我乱说的,因为三哥送了一根很漂亮的金手链给月先生,月先生也一直戴着的!”
“哦?有此事?”芹王后看着女儿那有些淘气的笑,“等梧遥回来,我可得好好地问问他了。”
“母后,您可别告诉三哥说是我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