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越走越好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89期“路”专题活动。】
通往医院的这条路，梅子已经走了很多遍了。自从80岁的老父亲再次病倒入院后，梅子每天往来于这条路不下四次，因此对于通往医院的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熟悉清楚得如同自己的手掌脉络。
沿途李妈妈小卖部、杭州小笼包店、常来牛腩粉店、琳琅面包店、四季如花花店、都有杂货店、新华文具店、电讯营业部、粥公鸡婆店、隆江猪脚饭店、百果园、还有一家回春堂药店。其余间或一些零零杂杂的小食摊、水果摊、修鞋配锁刻章摊等等，一目了然。
但是，自从爸爸这次病倒后，她每天匆匆忙忙地，也很规律地路过这条路，如同行走的机器，无暇留意这些。
梅子54岁了，也退休几年了，嫁了一个做工程生意的老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32岁，研究生毕业在深圳工作，去年刚结婚，儿子媳妇忙着在深圳打拼；小儿子22岁刚大学毕业，准备考研。
梅子衣食无忧，保养较好，粗黑的头发，方圆脸，福相富态。有一个妹妹和弟弟，他们都很忙。弟弟在梅子丈夫底下一个小产业——加气站帮忙照看，有时候人手不够还要给人家送煤气瓶，计件算钱；妹妹承包了梅子丈夫公司的饭堂，每天起早贪黑地，凌晨五点就要去市场买菜，回来洗、捡、切、炒，煮饭。忙得像个陀螺。自然，照顾父亲陪护的重任就落到梅子的身上。
梅子说，母亲走得早，没有享到几天福，所以要照顾好父亲，让他替妈妈多享些福。父亲常年在湖南老家湘乡，家里有大房大屋大院落，还有一个水塘，里面养鱼养虾，附近还开有一些散地，种有丝瓜、豆角、茄子、辣椒、西红柿、白菜之类，反正生活悠闲自在。身体一向健朗的他尽管患有糖尿病和肾结石，但是只要平时按时注射胰岛素，注意饮食适度运动即可，身体并无异样。
但是十年前，一向体健的父亲在老家骑电瓶车不慎摔倒，致使住院，康复后，就只能坐轮椅或者拄拐棍了。尽管请了一个贴身照顾的保姆，尽管父亲不太愿意来三亚跟子女住在一起，他觉得这里不好玩，家乡都是熟人，走动起来很熟悉。但是梅子还是将父亲接来与自己住在一起。
梅子家条件很好，家很大，是自己修建的一栋四层近500平的楼房。每层六房两厅两卫一厨两个大阳台。家里还有保姆和司机。梅子将父亲安排住一楼，还让之前老家照顾他的保姆也一起住在他房里，方便贴身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她和丈夫住二楼，三楼儿子住，四楼客房兼娱乐室。偶尔弟弟妹妹来了也住一楼空的房间。
但是，这样的条件，父亲还是不太喜欢，觉得有点憋屈，看不到家乡的风景，侍弄不了自己的田地蔬菜瓜果鱼塘，而且天气又热，天天房间都要开空调，感觉很不舒服。
这次父亲尿结石病情突然复发，病倒了。这次梅子很紧张，老父亲从来都没有像这次那么疼痛。发病那天，父亲脸色惨白，呻吟不止，大汗淋淋，尿血严重。当即打了120急救送到当地最好的农垦医院，忙乎急救了一个晚上，疼痛是缓解了，但是不能手术，因为身体各项指标还达不到手术标准。最后安排了一个单间住下来，泌尿科，303房。
医生说，老人最怕晚上再次发作，要好生看护，24小时身边不能离人。于是梅子就临时组建一个家庭群，就保姆、自己、妹妹和弟弟，她不想再打扰其他人。她安排保姆白天7：00到19：00陪护，自己就19：00到07：00看护父亲，弟弟妹妹有时间就去看父亲，不强求陪护。
有时候梅子中午还来，看看父亲饮食情况，或者带妹妹熬的米粥流食之类过去，能让父亲吃一点是一点。
这样，每天通往医院的路，梅子就再熟悉不过了。尽管有车，但是医院离家不远不近的，走路约摸15分钟左右，再加上拥堵不好停车，所以梅子每次都是步行去医院，也权当自己锻炼身体了。
余华说：“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生是可以替代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只属于自己的生活。”
是的，父亲，自己和兄妹都要尽心照护，但是，那份疼痛，那份不适，都要靠父亲自己去体验和煎熬。
这天11点左右，梅子又走在这条路上，路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赶向各自的目的地。三亚已经是6月下旬了，原本暑气正盛，岂料最近连续下雨，还有黄色雷雨预警，所以时不时下一场大雨，对于海南三亚来说，真是舒服的天气。
今天很是怡人，微风吹拂，吹得她的头发齐齐往后，她嗅到面包的香味，包子的香味和牛腩粉的香味。想到父亲昨晚比前几天气色好些，睡得安稳些，她的心有点稍稍放下来。
快经过修鞋的小摊时，梅子发现那位大叔伏在修鞋架子上，一只手垂下来。她感到隐隐有些不对，这才上午十点，怎么会睡觉呢？以前这位大叔会朝着她微微点一下头，梅子她也会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了。这次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她紧走几步上前，轻声对大叔说：“大叔，大叔，你怎么啦？”不见反应，她又大声问：“大叔，大叔，你怎么啦！”并用手轻轻拍他。
梅子见他仍然没有反应，有点慌了，大声招呼左右的人们：“大家快过来看看，大叔是不是昏过去了，快过来搭把手，一起送去医院！”闻声率先跑过来的是牛腩店的老板，他说：“赶紧打120，不要随便动他！”于是他拿出手机拨打起来。
旁边配锁的大爷也凑过来，说：“奇怪，怎么没有留意他是什么时候睡的呢。”
杭州小笼包的女老板也赶紧走过来说：“咦，他今天一来就买了我家一笼小笼包和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呢，当时还挺精神的，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有谁知道他的家人，赶紧联系一下！”梅子突然询问大家。
“我知道，我联系他的儿子！”配锁的大爷赶紧也拿出手机来打。
瞬间路人也围了一圈，议论纷纷，有的还拿出手机拍照。
很快，三分钟不到，救护车就来了，医生护士们很快就将大叔抬走了。梅子也紧跟着往医院去了，远远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急冲冲地跟在救护车后面往医院跑。估计是大叔的儿子。
人们也散去了。
梅子走到父亲病房，看见保姆立即起身，保姆用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父亲睡着了，不要出声打扰。梅子看到父亲此时睡得很安详，很香，还轻轻地打着呼。她也顺势坐下来，拿出手机，看他们临时建的护理小群，看自己护理父亲的流水日记——
梅子：
23号晚上7点10接班
8点打针
8点30大便
8点55吃药
9点40大便
9点55尿管堵
10点爸爸睡着了
10点25换水
11点40大便
0点23换水
0点25持续打嗝
0点40爸爸睡着了
我睡不着
2点17换水
2点40休息
4点25换水
5点58起床
喝水，打嗝
6点25换水
护士测血糖12.9偏高
6点40.洗脸，抹藻，聊天。
停止打嗝。
梅子:
24号晚7点20到
8点50打针
10点换水
开始休息
11点10分喝水
开始打嗝
11点50尿管堵
淤血，血块不多
0点40分休息
0点58分难受呻吟
1点30开始休息
2点30被叫起
2点58换水
3点13脚痛鸡婆肉跳
3点17.持续打嗝
3点20.在睡梦中持续打嗝
3点25，停止打嗝，平静入睡
4点咳嗽，喝水
4点5分难受呻吟。持续不止。
刚刚睡着了。护士进来测血糖，9.3
现在6点钟，接着睡觉
梅子：
25号晚6.50分接班
测体温36.9度
8点左右打嗝打了2分钟
11点洗脚热敷
0点5分，持续呻吟
1点，开始睡觉
今晚良好
6点测血糖，8.3
6点10分洗脸，热敷，抹澡。
7点吃药1粒（护士送来）
现在，梅子看了一下时间，又迅速记下：
11点35分，熟睡，很香，有轻微鼾声。
手机微信发出去后，梅子走到医院急诊室了解到刚才送来的大叔已经得到救治，脱离危险了，属于急性心梗，幸亏送来及时。
她的心才稍微平定下来，返身回到住院部11楼，刚好见到父亲的主治医生陈大夫来查房，梅子就询问陈医生父亲何时可以手术，陈医生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点点头说：“老父亲看起来不错，明天做个全面检查，符合指标就后天动手术。放心，你父亲身体底子不错，恢复起来也会比较快的。”
送走陈医生，得知父亲马上可以手术，梅子的心一下子宽慰了。
在看护日历里马上记下：
11点50分，陈医生查房，告知明天可以做全面检查，指标如果符合，后天即可手术
写完发出后，梅子坐下，拿出一个苹果洗净，轻轻咬一口，看了一眼父亲，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书名《活着》，静静地看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