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游的逍遥

2019-10-07  本文已影响0人  李永宁

        北岛有一首诗,题目是《自由》,诗句是很简单的两句“飘/撕碎的纸屑”。这首诗让人产生对自由的丰富的联想。“飘”字从风,没风就没法飘。如果飘代表着自由,那显然,这个自由其实并不自由。“撕碎”隐含着为自由付出的代价,如果自由的代价是毁掉“自”的话,那这个自由还有意义吗?而且即便是纸屑也要凭风,不但如此,最终也还会落地。

        还有,这首诗也揭示了与我们对自由的感受最接近的状态就是“飞”,更准确地说就是“逍遥游”。

        美国汉学家牟复礼在他的《中国思想之渊源》中说:“《庄子》里的单个句子,其意义很少模棱两可,但整个段落的意义却颇费揣度。”

      《逍遥游》确实有这个特点。如果把《逍遥游》里的寓言,分开来看,每一个寓言所表达的含义似乎都不难理解,但是真要放在一起,很难把握。

        把《逍遥游》每个部分捋顺了,大概可以看出庄子主要说了两个字,一个是“待”,一个是“知”,而这两个字又彼此关联。围绕着这两个字来理解,也许会容易一些。

        先说“待”。这个待显然是跟自由有关的,“待”恰是自由是逍遥的反面。

        鲲鹏需要待,所飞虽高,但“去以六月息者也”;蜩与学鸠飞得低,也需要待;宋荣子、列子皆有所待。

        所待愈厚重,所达愈高远。我们大可以从这里悟出点儿人生道理,比如目标越高远,越要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一天;目标越高远,付出的努力也就越艰巨。甚至更进一步,既然我们所有的成就都必有所待,就应该珍惜成就我们的一切所待,从一粒米一根菜对我们的滋养,到师长、同学、同事对我们的帮助,到社会大环境为我们的发展所提供的的支撑。当然,这可能并不是庄子想告诉我们的。

      有所待则必有所限,旬有五日是列子之限,南冥是大鹏之限,榆枋是蜩与学鸠之限,即便如大椿者,虽然活得很久,但毕竟也有寿尽之时。

        所待者不长久,一旦所待者无法支撑,则其限可知。这样看,无所待才能无所限,才是真正的逍遥。真正的逍遥能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这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认知经验可以想象的了。

        做到无所待,就是要做到无己、无功、无名。这是不是就是无我之境呢?

        另一个就是“知”。准确地说,庄子说的其实是“不知”。

        蜩与学鸠不知鲲鹏之志,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知大知的不同,说到底还是所待者不同。朝菌所待不过一日,所以不知一月之事;蟪蛄所待不过两季,所以不知一年之事:所知决定于所待。在知的方面,所待仍然既是凭借又是限制,甚至有可能成为障碍。大鹏的所知以大鹏的所待为依据,同时也为其所待所限制。即便大椿,也不能以其虽长久而有限的寿命通达宇宙的无穷。

        从这里,我们似乎也可以得到启示,人提升自己认知的最好的途径可能不是简单的对知识的获取,而是提升自己认知的平台,认知的层次,扩大丰富自己认知的所待。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行万里路就是去经历,开阔视野,丰富体验,提升自己知的层次。知的层次上的高下不同,从根本上决定了知的大小。

        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无论小知还是大知,其实都有所待,所以最终都有局限,这可以视为“知”与“待”的关系。

        如果达到了“游无穷”的境界,那就到了无所待了,而无所待的知会怎么样呢?

        庄子没有说,应该就是无所不知吧。

        基督教讲上帝全知全能,佛教不说全能,但讲佛陀具一切种智,比我们一般意义上理解的全知者还要高。而佛教说的开悟过程听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升维的过程。

        庄子有没有达到无所不知的境界呢?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从哪个著名的濠上观鱼的故事里,我们可以得到点儿启示:庄子到底知不知道“鱼之乐”呢?我觉得,他知道。

        庄子所说的逍遥到底是知的逍遥还是游的逍遥呢?也许知,逍遥了,游,就逍遥了吧。

        庄子的不知还有另一方面的含义小不知大。同为认知的主体,所待小者则不知所待大者之所知。所待者不同,所知者不同,所待不同的人彼此难以相知。旅法学者程艾蓝说“大鹏、斥鴳之间的洪壑让我们看到,所谓‘认知’取决于我们的感知和我们所处的相对而有限的视角。”

        那问题来了,庄子为什么要写斥鴳笑大鹏呢?

        因为庄子知道我们无法真正读懂他,正如斥鴳无法理解大鹏一样。斥鴳的故事让我们明白我们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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