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钩吻
贰
夕阳，江南秋意满天。
一品街，韩府。
韩错正赏刀出神，却没看出个所以然。他因机缘巧合，得到江湖至宝含影刀。他那润滑的手触摸着含影刀，刀如大地，粗糙不堪。
如果此刀不是含影，送给拾荒者，未必能有好脸色看。
韩错暗忖:刀虽粗劣，但江湖至宝，岂非只是一口废铁，浪得虚名。于是，他又细细端详一番。
这是韩错第三次赏刀，仆人亦是第三次为他换茶。
仆人提醒道:“老爷，茶又凉了。”
韩错道:“那在换一盏。”
仆人道:“是。”
石桌上的茶，青翠幽香，乃是上品云雾茶。如此好茶，爱茶之人怎舍得浪费？
茶，入喉，应是神清气爽，而桌上的茶，有毒，喝下去立刻要人命。
要人命的东西，仍有人喜欢，立即要人命的东西却无人喜欢。
韩错当然也不喜欢。
“朋友，秋风萧瑟，何不下来喝杯茶暖胃。”韩错放下手中刀，对屋檐一角笑道。他话音刚落，屋檐处有一条灰影掠走。
仆人见状，欲飞身而追，却被韩错留住:“只敢用下流手段，想必成不了气候，随他去吧！”
仆人收势问道:“此人为刀而来？”
韩错道:“正是。”
仆人又道:“老仆看此刀平平无奇，怎会是江湖至宝。莫非这含影刀，被江湖人所神话。”
韩错笑道:“刀不可貌相。”说完他陷入沉思:
我方得此宝刀，就有人打它的主意，这虽是第一次，想必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刀是宝刀，可惜没有《出神》秘籍相依，这刀也只是废铁。如若我继续留刀，必定身处风口浪尖。
韩错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会让自己身处风口浪尖。
韩错对老仆道:“听说沈月白愿出一百万两买此刀，你且去探探虚实。”
远空白茫茫，白如纸。韩府上空却有几抹黑云，墨色黑。
一幅天然的水墨画，预示着缠绵的秋雨将和菊花邂逅。
院子，西风消瘦，菊花肥。
韩错和夫人慕容若雪正赏菊赋诗，突然从屋檐落下一人，红衣持白刀。
韩错示意慕容若雪先进屋，继而道:“客人风尘而来，所为何事？”
红衣人道:“向韩大侠借一物。”
“何物？”
“含影刀。”
韩错叹道:“三年前借出的钱，任未归。打那往后，我明白，借东西给别人，是件不靠谱的事。”
红衣道:“那休怪我不客气。”
韩错笑道:“你最好客气，要不然会要你的命。”
白衣人冷笑，冰冷如刀。
刀势疾劲，刀风凌厉，直劈韩错。
韩错仰天大笑。笑，有时是可怕的，它能杀人于无形。
笑声过后，菊花依旧，白衣人却倒地。
韩错叹息道:“问世间钱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生难道只是一心求财，继而才好好的活着；为什么不能先好好的活着，再求财。”
天空本无一物，它却容下了世人的所有感叹，但始终沉默。
“来人，把尸体抬出去埋了，好生安葬。”
尸体被抬出韩府，行人看见，没人为此惊奇。他们有人一心惦记韩错的刀，如此小事，上不了心头；有人看见尸体司空见惯……
韩错吩咐完，便想:老仆出去一月有余，为何迟迟不归，难到途中有难。他正想着，便有人通报:大总管回来了。韩错迎了出去。
老仆见韩错出门相迎，内心甚是激动，脚踩空石阶，差点摔倒。
韩错见状，慌忙相扶，便关切道:“你受伤了？”
老仆道:“在沈府喝多了。老爷放心，事情已办妥。
不过请老爷恕罪，沈月白执意让我陪他喝几杯，却之不恭。”
韩错道:“事已妥，如若怪你，吾大错矣。你先休息几天，下个礼拜你带人去送刀。”
老仆裂嘴一笑，随即脸色却十分沉重，道:“老爷，刚才那被抬出去的青衣人，是来夺刀的？”
韩错笑道:“什么青衣人，明明是红衣人，你的瞀視似乎加重。”
众人大笑。
韩错面笑，心却思虑:在一品街，亦敢有人来府上夺刀，那么北上送刀，路途少不了凶险，得计划周祥。
江湖中，人如潮。
人自然有口有耳，口耳相传，韩错卖刀沈月白，便成江湖重讯。
风寒，日渐短。
韩错五更便起床，让人收拾行囊，喂马。他只打算让老仆带三十人随从，慕容若雪提醒道:“带这么点人，能行吗？”
韩错道:“人多，行踪易暴露。”
慕容若雪面色凝重。韩错接着道:“我已让义弟柳松潜行，暗中保护。”
老仆一行人带着干粮、水和棉衣，马蹄向北。
出得江南，风愈凛冽。
大地寂静，静得可怕。
“停，前面好像有动静。”老仆命令道。话音刚落，人影四起。
无数的剑光向老仆等人射来，霎时间，剑起刀落。刀光剑影后，满地残尸，老仆命人继续前行。
雪，第一场大雪。
雪中站着一个人，白衣美人。她仿佛与大地雪色融为一体，因为她实在太冷。
“美人 ，风雪之大，你是在此等哥哥回家暖床吗？”仆人手底一人挑逗道。
她的剑极快。没人看见她出手杀人，可是挑逗之人咽喉确实有一丝剑痕。
仆人拱手道:“手底下人不懂礼，请姑娘恕罪。”
风吟，那人开口却不说话，她只是喝了一口酒。
酒，微香，如她一般。
老仆拍马欲要前行，马却纹丝不动。因为白马前面横着一柄剑，三尺长剑。
老仆道:“方才已向姑娘道歉，你还想干什么。”
女子冷道:“留下刀。”
老仆笑道:“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道:“他们叫我钩吻。”
钩吻。
江湖上，这个名字比风雪还冷，冷入骨髓。
钩吻道:“留刀，你们还可活命。否则，刀不保，命难留。”
老仆故作镇定，道:“早问大名，老朽亦想会会。”
老仆命众人拔刀。
钩吻一剑既出，二剑随至，剑光飘闪。片刻，雪中只剩老仆和钩吻。
老仆踏马一掠，四周惊起无数雪片。刀卷着风雪，飞击钩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