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太平广记选》之杜牧

崔郾侍郎既拜命，于东郡试举人。三署公卿，皆祖于长乐传舍，冠盖之盛，罕有加也。时，吴武陵任太学博士，策蹇而至。郾闻其来，微讶之。乃离席与言。武陵曰：“侍郎以峻德伟望，为明天子选才俊，武陵也不薄施尘露？向者偶见大学生数十辈，扬眉抵掌读一卷文书，就而观之，乃进士杜牧《阿房宫赋》。若其人，真王佐才也。侍郎官重，恐未暇披览。”于是缙笏，朗宣一遍。郾大奇之。武陵请曰：“侍郎与状头？”郾曰：“已有人。”武陵曰：“不然，则第三人。”郾曰：“亦有人。”武陵曰：“不得已，即第五人。”郾未遑对。武陵曰：“不尔，却请此赋。”郾应声曰：“敬依所教。”

既即席，白诸公曰：“适吴太学以第五人见惠。”或曰：“为谁？”曰：“杜牧。”众中有以杜牧不拘细行问之者。郾曰：“以许吴君，牧虽屠狗，不能易也。”崔郾东都放榜，西都过堂。杜紫微诗曰：“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秦地少年多酿酒，即将春色入关来。”

崔郾侍郎受命后，在东都（东郡应为东都之误）主持科考。三大衙门（尚书、中书和门下三省）的高官显贵们都在长乐传舍设宴饯行，一时间冠盖云集，很难有超过如此盛会的。

当时，吴武陵任太学博士，乘着头瘦驴来了。崔郾听说他来了，略感惊讶，就离席与他说话。武陵说：“侍郎以高尚的道德，崇高的威望，为英明的天子选拔人才，我怎敢不略尽微力？前时偶然看见几十个太学生，扬着眉毛，拍着手共读一篇文章，走近一看，原来是进士杜牧所著《阿房宫赋》。这个人，真的是王佐之才啊。侍郎你位高权重，可能还没时间看到此文。”于是武陵把笏插在带上（以显郑重），将杜赋大声朗读了一遍，崔郾啧啧称奇。

武陵问：“侍郎能给他个状元么？”崔郾说：“已经内定了。”武陵又说：“如果这样的话，就给他个第三名。”崔郾说：“也内定了。”武陵说：“实在不行，就给个第五名。”崔郾一时没马上回答，武陵说：“如果还不行，你就把赋还给我！（意即这已是底线）”崔郾应声答道：“就依你所言。”

崔郾重新入席后，给诸位公卿说：“刚才吴太学给推荐了第五名进士。”有人问：“是谁？”“杜牧。”众里有人指出杜牧不拘小节来责问崔郾，崔说：“我已经答应了吴太学，哪怕杜牧是个杀狗的，也不能改了。”

崔郾在洛阳放榜后，中举的进士们都要去长安过堂（礼部侍郎领新科进士参拜宰相及中书舍人）。杜牧写诗说：“东都放榜的时候，长安的花还没开，三十三位新科进士骑着马向长安进发。秦地的少年们哪，你们要多酿美酒，我们马上就要把春天带入函谷关。”

《杜牧》亦出自《唐摭言》，载于《太平广记》卷一百八十一，“贡举”类。唐代科举试卷不糊名，故定榜并不完全依据试卷，推荐人和主考官之间协商也是公开的，场外操作十分容易。本文所记杜牧及第的过程，对研究唐代科举制度有重要的史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