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的从来不是房子
2010年,烈日滚滚的七月,林艾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那天,她接到了房东的电话,大概意思是儿子准备结婚了,要把房子收回去重新装修。那一刻,看着怀中敖敖待哺的女儿,再看看身边才两岁的儿子,忽然想起每次总是怀孕时搬家的艰辛情景,一向自诩坚强的林艾终究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在心里狠狠发誓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
二十五天后,林艾不再坐月子,而是每天带着小女儿去找房产中介看楼盘。那时候家里是有些积蓄的,但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店里也需要资金周转,丈夫张宇文不愿意借债买房,其实他更不愿意向父母借钱,所以他坚决不同意买房,也不愿意和林艾沟通。但是林艾认为房子是越早买越好,时间拖得越长越买不起,因为人赚钱的速度永远跟不上房子涨价的速度,最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孩子跟着她不停地搬家。以他们目前的收入,只要交得起首付,每月2500元的房贷是绝对供得起的。所以为了买房子的事,从来没和丈夫吵过架的林艾竟然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张宇文只能狠狠地说:“别痴心妄想买房子,若你真想买,自己想办法”。听到这句话,林艾忽然觉得自己对丈夫心寒了,她也终于明白凡事只能靠自己。于是林艾厚着脸皮向娘家借了些钱,再向闺蜜和朋友借了一些,东拼西凑,还是差了两万元。当林艾再次低声下气地恳求丈夫想办法向婆家借两万元时,张宇文依旧无情地拒绝了。最后,林艾没有凑够首付的钱,买房子的事无疾而终,夫妻之间也埋下了深深的隔阂。其实她可以向土豪张大哥借钱的,只是借钱容易,欠下的情却是一辈子了。她明白刘大哥这么多年对她的感情,可是不爱就是不爱,这辈子既然无法回应他的感情,那便不能欠他的人情。
接下来的两年,林艾带着两个孩子搬了三次家。不停的搬迁让孩子容易缺乏安全感,每次搬家后,儿子总是哭,不停地哭着说这里不是他的家。而每次听到儿子因为搬家的事情哭,林艾便会觉得心里的伤痛翻江倒海地涌出来,一抬头,自己已泪流满面。她可以过穷苦的日子,可以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可以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可以日复一日做着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可以一边带孩子一边坚持工作赚钱……只是唯一无法忍受的是让孩子没有一个稳定的家。那一刻,她强烈地恨着张宇文,她恨的不是他当初拒绝买房子,而是恨他当初连一次倾听她的建议和需求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如果当初吵着买房子的时候,张宇文愿意给一次两人沟通的机会,也许他们已带着孩子住上新房子,也许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越走越远。
而这两年的时间,当初被林艾看中的那一片区域的房子已由每平方米7000元涨到了25000一平方米。这时,林艾清楚地意识到这样的房价已让她似乎只能永远做这个城市底层卑微的蜗居者。源源不断的绝望让她异常恨自己的懦弱,也绝望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或许改变才能成为唯一的出路。而这改变的机遇很快便来了。
那是一个燥热的下午,林艾背着两岁的小女儿,陪着四岁的儿子在人山人海的医院里打点滴,两个孩子一直哭闹着,林艾已烦燥得热汗淋漓。这时,刚好刘大哥来了。当看到林艾那无助的狼狈时,他心痛了,当即忍不住问了一句:“当年你辞掉优渥的工作嫁给他便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吗?”这句话像已点燃的炮弹,炸得林艾身心俱惫。回首过去的两年,没人帮忙没人支持的日子,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撑着,所有情绪都只有自己知道。而丈夫仅以需工作赚钱养家便将自己置身事外,或许他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爱自己吧。若真爱一个人,就不会让无情的生活强迫一个温柔的女人变成一个女汉子。或许张宇文一直认为林艾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能够扛得住风雨。其实对于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来说,坚强是一个太过于悲悯的词。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房子,而是一份安稳,一个感觉忧伤时的温暖拥抱,一句消极时的鼓励话语。只是这些卑微的愿望在现实生活的磨砺中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一夜之间,林艾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没和丈夫商量,便狠下心来将刚满两岁的女儿也送进了幼儿园。然后鼓起勇气给刘大哥打了个电话,“能给我一份工作吗?我需要独立更加需要钱”,记得当时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刘大哥的声音才传过来,“好”。就这样,林艾便利用刘大哥的资源进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当售楼顾问。这是一家资金雄厚的房地产公司,出售的是高级洋房别墅,售楼顾问每天面对的都是非富即贵的消费群体。用一句毫不夸张的话来形容:她们这些售楼顾问每天弯下腰都能捡到黄金!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这里的售楼顾问,招聘标准对个人学历口才情商外貌年龄等等的要求都极其苛刻。林艾并不符合所有的条件,但这是合法赚钱的最快捷径,所以她用了刘大哥给予的最好资源,同时也欠了他一份人情。
一个月的全方位培训,本来就聪慧的林艾变得更加优秀,言行举止越发优雅得体。正式上岗三个月,她便卖了九套别墅,十一套高级公寓。拿着那一叠重得几乎压断手的佣金,林艾并没有感觉多大的喜悦。因为这些钱,她每天最早把孩子送去幼儿园,最晚才接回家,每个周末孩子都是在托管中心度过的。两个孩子经常哭,总是说妈妈不陪他们。而且她越来越忙,家里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张宇文,一个男人白天忙活店里,晚上又要带孩子,情绪逐渐变坏,彼此之间的矛盾更加激烈。他觉得现在的林艾是想房子想疯了,为了一套房子,连自己的男人和孩子都不管不顾了。其实他并不知道林艾这份高薪工作的背后是如何煎熬。每天强迫自己从早笑到晚,已经笑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了,而且上流社会就像一个大染缸,时间长了,终究会被染上颜色。所以在咬牙坚持了半年,林艾还是决定辞职了。只因为她想好好过日子,想陪伴孩子成长,想坚持爱情。
辞职后,林艾用售楼所得的佣金买了一套二手小居室,六十平方,两房一厅一厨一卫,中等装修。买了简单的家具便搬进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搬进新家的那一晚,林艾哭了,之前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艰辛在这一刻,都排山倒海地涌过来。这个家虽然很小,但是它给了林艾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她终于不需要再担心房东无理地涨租金或随时把自己赶走,也不用带着年幼的孩子年复一年地搬家,她终于可以给孩子一个稳定的家了。
不久,婆婆便上门小住一段时间,由于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房给婆婆住,林艾一家四口便挤到另一间房。一米五的床挤着一家四口,自然是睡得不舒服。丈夫每天起床都说腰疼,婆婆便开始埋怨林艾没照顾好她儿子,还抱怨林艾不应该买这么小的房子,说连伸个脚的地方都没有。刚开始林艾一直忍耐着,婆婆说什么她也不吭声。可是人的忍耐是有限的,独自带孩子的艰辛、还房贷的压力、店铺生意的烦恼……林艾终于爆发了,自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凭什么一毛不拔的人还整天对自己指手划脚。她对丈夫下了最后通谍:“要么离婚,要么请老太太回家”。张宇文是个孝子,可他也不愿意离婚,所以两个人便以这种冷漠的方式继续生活着。
没有争吵的婚姻其实比硝烟弥漫的生活更可怕。林艾终究是累了,她是一个女人,更需要爱人的耐心迁就与宠爱。或许张宇文已经忘记了两个人相爱的初衷。与房子比较,她其实更在乎张宇文,她可以忍受贫穷与艰辛,却不可以忍受变质的爱情。一个婚姻,没有了爱,没有了温情,便支离破碎了。
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在离婚的前一刻,张宇文还试图挽留她。只是林艾的一句话却让他沉默了,“你并没有错,只是你不够爱我,你已让生活将我逼成了一个女汉子。”
路还很长,只是,他们终于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