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一半放不开、一半管不住

2021-01-20  本文已影响0人  不慌不忙岁月长

【凌乘风曾说过有人体内有两个灵魂在撕扯着同行:一个奋勇向前、一个瞻前顾后,一个偏执任性、一个谦冲自牧,一个情深一往、一个心猿意马,而时间或外界的压力会让它们分出主次和胜负。】

秋雨就像男女之间的恋情,刚开始时就像蜻蜓点水一样羞涩而含蓄地试探,慢慢才能酝酿成淅淅沥沥般的缠绵缱绻。

几天前留有余韵的那场秋雨云卷再来,彻底渲染透了这个悠长的周末夜晚。

因为可以过滤杂乱的感受,年重九便觉下雨天最让人心思沉溺,一夜淅淅沥沥的雨声慢慢地梳理着人的思绪,唤醒心底那已经压制到麻木的感性……

年重九小时候最爱暑假的雨天,北方夏天里的雨总是来得绵长,那时便可以一整天不用跟家人到田间顶着烈日劳作,可以躲在瓜田桃园的小屋子里看小说、下象棋、发呆听雨。还有平时不舍得吃的瓜和果,雨停后便可以捡一些开裂的或因掉落带伤的李子、杏、桃子,还有因成熟后遇雨开裂的西瓜、香瓜、甜瓜。以前爷爷总不舍得吃,总说,“完好的要留着卖钱供你读书,等你长大了给你盖房娶媳妇。”

昨晚半夜骤雨,数落几树芭蕉;今晨微风细丝,雾隐平湖高楼。自己已有很久没去看望老凌和孙慕卿,何不在这个周末抽空去桃花坡上,与凌乘风登高望远、烤肉煮茶?年重九找出珍藏许久的普洱茶饼,带上一只朋友从西北托运过来的羊腿,放进车尾箱,发动车子往桃花坡开去。

车到半路,乐乐打电话来说,“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兴趣班今天放假了,所以我制定了一个属于我们的计划,我们去书店看漫画书吧?”

年重九觉得孩子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开始拥有自己的思想,在输出自己的想法前学会了包装,把看漫画书说成一个周末的行动计划,前段时间乐乐鼓励自己时跟自己一起拟定俩人的专属口号也是如此。

多好的孩子,而自己这个家长总是急于培育孩子的各种能力,给孩子报各种兴趣学习班,却忽略了培养他作为孩子最基本的快乐的能力,更忽略了经常带他一起玩耍。

乐乐身上有一种可贵的品质,对于喜欢的事情总是忘情而投入,在家看漫画书时经常看得捧腹大笑,且不厌其烦地反复看、反复笑。

年重九看着不远处的桃花坡,调转了车头,对乐乐说,“好呀,爸爸马上就回来接你。”

接着乐乐到了书店,年重九看着熟悉的书架,上面他所感兴趣的书大部分已经被他蚂蚁搬家一样,一本一本地陆续买回家、搬进书房里,但基本上是束之高阁。年重九和很多人一样,用心地装点着书房,更多却是在书店或者图书馆里读书。

周末书店里孩子最多,乐乐已经找到一本漫画书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看着。年重九脱下外套垫在乐乐屁股下面,自己也找出一本曾买过而没开始读的书,坐在乐乐旁边看起来。

父子俩互相靠着,年重九慢慢地把手里的书看出了味道,身边时不时传来乐乐看漫画书时吃吃的轻笑。有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陪着一起,做一些彼此都喜欢做的事,眼下即是一种幸福,很多时候幸福就在身边,为何人在内心里仍会渴望或者追求另一种远处的幸福呢?

可能是因为简单是一种幸福,但是幸福并不简单,那个自己都管不住的自己,便是最固执又最迷惑的自我。

年重九叹口气抬起头,恰看见周南桃在不远处翻着一本杂志,脑后高翘的马尾辫蓬松而有弹性,显得活力十足,两颊又各垂下一缕细发,平添了一丝妩媚。

心动的感觉像沸腾的水,开始时激烈地翻滚着、勃勃地掀动壶盖,而压抑久了也就挥发掉了。年重九心想,有些美好的事物默默地看两眼也就够了。

眼神就像是一道能吸引人警觉的能量,正看杂志的周南桃如有感应般抬头一瞥,向年重九看过来。年重九赶紧捧着书低下了头,直到周南桃走过来站到跟前,年重九仍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看书。

周南桃蹲下来,摸着乐乐的头温柔地道:“小朋友这么乖,你叫什么名字呀?在看什么书呢?”

“我叫乐乐。”小家伙头也不抬,天真可爱地道:“当然是在看我最爱的漫画书呀。”

年重九觉得自己都这把年纪了,竟还如此地拘谨放不开,真是还不如乐乐大方,尴尬地对周南桃笑道:“你好,真巧呀。”

周南桃瞥了一眼年重九,对乐乐说:“喜欢这本漫画书吗?阿姨买了送给你好不好?”

乐乐看着周南桃说:“我是很喜欢,但是我不要你买,因为我不认识你。如果我想要,我爸爸会买给我的。”

周南桃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周南桃阿姨,阿姨觉得你好可爱,你可以给阿姨讲讲这个漫画里的故事吗?”

乐乐看着年重九,年重九笑道:“跟周阿姨讲讲吧,周阿姨小时候就爱听故事,现在比小时候更爱听故事了。”

周南桃白了年重九一眼道:“说话别拐弯!你还不如乐乐呢!”

年重九笑了笑,继续装着看书。乐乐拂拂自己身边的地面让周南桃坐下,伸出三个手指,认真地说:“周阿姨坐下我给你讲吧,我可以给你讲三个故事,但是只能讲三个,不能再多了哦。”

周南桃盘腿坐在乐乐身边,问道:“为什么只能讲三个呀?”

乐乐想了会,咯咯地笑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我顺口说的。”

周南桃和乐乐挨着坐在地上,一起兴致勃勃地研究着那本漫画书,年重九也插不上话,干脆站起来活动下腿脚。

俩人一边轻声地讨论着漫画里哪个角色比较厉害,一边指点着里面的笑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周南桃对乐乐说:“阿姨带你去吃午饭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

乐乐摇摇头道:“那我爸爸呢?”

周南桃看看一旁的年重九道:“我们叫上你爸爸一起好不好?”

年重九对乐乐说:“今天你是做计划的队长,我们都听从你的安排好吗?”

乐乐说:“那好吧,两位队员,我们出发吧!”

周南桃招招手,叫来不远处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对他道:“这个是我的朋友,这是乐乐队长,中午就一起去我那里吃午饭吧。”

那人面容俊朗、浓眉高鼻,对年重九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仿佛很听周南桃的话,手按在周南桃肩膀上轻轻地揉着,眼神不离周南桃左右,分不清是温驯还是温柔。

让人嫉妒的仪容、让人排斥的殷勤、让人反感的暧昧,年重九看着这个差不多跟自己同龄、又堂堂一表的人,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排斥,态度上便冷冷的,而心里竟有股泛着酸味的忧伤在不停地倒腾。奇怪的是,心里这份忧伤持续地发声,就像郑子衿做的那种蛋黄酥小圆饼,窸窸窣窣地、一层一层地、慢慢地剥落碎开……

年重九和那个中年男人一路无话,乐乐和周南桃一边讨论着漫画里的情节、一边笑着。四人一起来到“时光味道”后,周南桃又拿出一本杂志画报跟乐乐坐在一起讲起了里面的人物故事。

年重九呆坐着、暗自琢磨着秦山河所说的“破冰”那个词语,琢磨了良久,终于开口对那个中年男人道:“你好,我叫年重九。”

对方微笑道:“幸会,我是她哥,周南麟,麒麟的麟。”

原来隔阂感只是心理的障眼法,像钻牛角尖一样越钻越紧,但消散得也快。明白了他和周南桃的关系后,年重九对他的那份排斥感便如冬天里冰冷玻璃窗上的霜,一暖便化了,而随着俩人之间谈话的不断深入,年重九慢慢觉得对方的学识修为和一些见解品性虽不至于让自己相形见绌,但也不在自许颇高的自己之下。

相谈正欢间万秋涛匆匆而来,隔着远远地就喊道:“老周,我打了好几遍电话你都没接,我就猜到你是在这里,这下被我抓个正着吧?看来今天这顿午饭我是蹭定了,哈哈……嗯?年部长也在,怎么你们认识?”

“午饭还没开始,你这是算是闻香而来。”周南麟笑道:“我说怎么感觉跟年重九一见如故,原来是朋友的朋友。”

万秋涛道:“那太好了。我参加工作就出差了,一直没跟你说,现在我跟年部长是同事。我出差给你带了点特产回来,还有帮妹子搜集的一些地方特色食材,我全搞到后面厨房里去了。妹子,加几个菜吧?”

年重九对周南桃说:“不用麻烦了,我车尾箱还有一块滩羊肉,你安排人去取出来收拾收拾,再添几个小菜就可以了。”

周南桃问乐乐道:“队长,你可以吃辣的吗?阿姨让人给你烤羊肉好吗?”

乐乐道:“好啊,我吃过辣椒的,男子汉有时候也要吃辣。”

万秋涛看看乐乐,笑问:“辣椒和辣椒有时候不一样哦,万一这里的辣椒特别辣呢?”

乐乐黑漆漆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万秋涛。万秋涛笑眯眯地道:“因为有的辣椒是有态度的辣椒、鲜明而不含糊的辣椒。”

乐乐嘟着嘴道:“叔叔在说怪话……”便跑去跟着周南桃跑来跑去地玩。

万秋涛打趣年重九道:“这是你小孩吧?小家伙很惹人喜欢,就是跟你一样不受撩。哈哈……我关注你老兄这么久,你却一直是不冷不热、不酸不甜的没有态度,让我聊天聊不起来,谈工作谈不下去。你真是‘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篱笆扎的紧、偏偏又一枝独秀地伫在那里让人想靠近。”

年重九笑道:“还真有你这样的,调戏完孩子再调戏他老爸。你我虽未深交,能在这里坐到一起,就是彼此不见外的朋友。在公司里倒不是我装模作样、或者孤芳自赏,你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旁敲侧击地试探,我才是有态度的辣椒,而且辣得很鲜明,同时也是不对胃口不揭锅。”

万秋涛打个响指,开心地道:“这就对了味儿了!我万某人混迹职场十几年,从来都是由着本色浪荡、不计得失,从来都是走到哪里、朋友交到哪里。我与你年部长算是一见倾心、再见相知、此处一见又平添了几分亲近。开酒开酒!老周把你倒腾出来的那箱白酒开两瓶吧?我都惦记半年了,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嘛。”

周南麟笑道:“那是当然!云隐隐、雾蒙蒙,肉伴酒、雨和风,醉美不过此情景,今天下午难得的舒服。”

很快后厨就把羊腿收拾干净,并用料酒、香料、油、盐、姜、葱简单地腌制好,然后在桌上支起了炭烤架,通红的果木炭块顷刻便烤得羊肉滋滋细响。周南桃又添上一鱼一肉两个荤菜、一藕一韭两个素菜、黄瓜、皮蛋两个凉拌菜、再加上一碟油炸花生、一碟水煮毛豆,还有几大盘早已腌好的牛肉串准备用来烤。周南桃又带回两瓶尚有泥封的白酒,乐乐跟着周南桃一趟一趟地来来回回、跑来跑去,对年重九说道,“爸爸队员,你可要少喝点哦。”

“好孩子,真懂事。”周南麟打开酒瓶,便有一股香味飘出,而倒出的酒液在杯中泛着淡淡的黄色,小米粒般的酒花经久不散,是一瓶有年份的酱香型白酒。实际上年重九能喝酒但不懂酒,全凭身体状态;会陪酒却不爱酒,只为一个气氛。

万秋涛用火筷子翻着炭火,又不停地往羊肉上抹着酱汁和香料,对年重九道:“趁羊肉烤熟之前聊几句工作上的事儿,肉熟了也就没心情谈这个了。我到公司的这段时间也基本上看出了眉目,乱七八糟的事就咱不去说了,而现在应该是我们统一思想的时候。”

万秋涛道:“智能家具这个版块我最先跟伍主任谈了很多,她也是主张以产品转型为主线,匹配产研销和运营的改革,但不是推倒重来、全面布局,而是另辟新阵地、慢慢转移——死守旧阵地打不赢新战役,这基本上是共识。现在想来,她那天也只是安排我去向秦山河探个底而已,结果我发现秦总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所以那天才找你坐坐。”

年重九道:“不论是对未来的认识,还是对现状的理解,我都与君所见略同。市场是什么样、趋势是什么样、将来会怎么样我何尝不知?工作上要如何开展才能赢在下个阶段我何尝不想、又何尝不急?你说要统一思想,我更是认同,但是,请问我们和谁统一思想?现在的形势下,没有把握的仗绝对打不得,因为这场仗赢得起、也等得起,但是却输不起。”

年重九道:“现在若是输了,就会把将来连带着失去,你我都需懂时弊,知进退。理想有一半是站在顶峰、一览众山小的壮丽,有一半是攀在绝壁、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惨烈。若说是为了公司和自己的将来,现在必须要奋力而为,我眼下也可以一不要权、二不要钱,但必须没有乱七八糟的掣肘,而且,在此之前,我必须要评估清楚公司高层的决心,掂量下各版块的资源是否能够支撑。”

万秋涛道:“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市场上有竞争、内部有斗争,但我可以确定,目前内忧不足道,外患才真正要人命。实际上,内外交加形势好,公司会顺着走智能家具这条路,那也便没有你年重九和我万秋涛的份儿了;而内外交加形势差,公司早晚会被逼着走这条路,那倒不如我们倡导先行。这就像是围棋上的定式,抢个先手意义重大。大江就算百回千折、毕竟东流去,至于赢不赢,看天意,但在此之前,先看人事吧。”

万秋涛道:“不说了,肉快要烤熟了,不过,公司要发展智能家具这件事肯定会浮出水面,而且还会是近期,到时是辣椒还是花椒,可是要有态度的时候了。”

年重九举起酒杯笑道:“熟了就吃,我可有扭捏之态?”

万秋涛和周南麟爽然相应,笑着一起端起酒杯,仨人互相一碰杯,便一饮而尽。这仨人硬是好酒量,也聊得投机,一条羊腿、二斤老酒,边烤边吃、边饮边聊,一起聊了半个下午。

最后周南麟道:“我是局外人,也不懂你们行业和工作上那些事,但请两位干了最后这杯,怎么说呢……替志同道合的两位高兴,正是莫愁前路无知己。”

后来仨人以茶换酒又聊了一会方各自尽兴。因年重九喝了酒,周南桃便帮着开车把乐乐送回家,又对年重九道:“雨后的世界一净如洗,不去江边走走吗?”

年重九把乐乐送上楼交给父母,跟周南桃来到江边并肩散步。江岸上的树叶伴着江面上的波光一起,声色俱粼粼,又有柔风拂面,让人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走着走着,周南桃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年重九的眼睛,一字一字认真地说道:“你好像是在躲着我,对吗?年——重——九。”

年重九看着周南桃火热的眼神,带着点解释、又有点迎合的味道对周南桃说道:“前些天有点忙……再说你被花姐霸占了,我一个大男人每天酸溜溜的跟在你们俩女人屁股后面算个什么事儿?”

“那干脆以后都别陪我运动了……我跟花姐忙着呢!都没空理你!”周南桃打断年重九,用手指点着他胸口,噘着嘴道:“你这里面是一块枯燥干涸的朽木疙瘩?一个大男人还害羞,没风度、没内涵!”

不知道是因为酒醉还是羞愧,年重九憋红了脸,想了一肚子对周南桃解释和讨巧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在周南桃这样有主见、有主导力的女人面前,所有的那些躲闪和迎合的小花招都是无用的伎俩,感情真实自然便好,年重九嘿嘿笑道:“我没内涵?我的内涵你去开台挖掘机来挖上十年八年都挖不完。”

周南桃抬头笑道:“我看你挖到底就是个酒囊饭袋的本色,害我哥陪着喝了一下午的酒。我第一次见他喝那么多,等下他要是不舒服了都是你害的。”

年重九道:“这才叫公平,他开始的时候先害得我不舒服。”

周南桃问道:“什么时候?怎么了?你们应该只是初次见面吧。”

年重九不说话、也不解释,与周南桃并排着,一起扶着大堤上的栏杆看着江面:一川隔两岸,两岸卧千山;千山藏万谷,万谷入一川。而自己的那些纠结和矛盾在这条大江面前是多么地微末可笑。

虽有百回千折,都不改大江万古东流,那就让感情像这一江东流之水吧,自然泛滥就好,或者从此以后再也不想压制自己的内心,如果硬要为对自己的这份解放找个注脚,那便是对未来的向往。

不论是工作上大胆去尝试,还是感情中放手去爱,虽然未来不可知,虽然年重九也并不知道那种驱动着自己迈向不可知未来的因素是深思熟虑后的合适和勇敢,还是欲望和怨念支配下的随心与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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