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产士.5

2023-07-12  本文已影响0人  月曦花宸

  那年秋天,我九岁了,陪同母亲一起去接生。几个月以来,我一直要求同去,提醒她,玛利亚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见过十几个孩子出生了。“我又不是哺乳期母亲,”她说,“没理由带你同去,再说,你也不会喜欢的。”

  终于,一个有好几个小孩的女人雇佣母亲去接生,我便被安排在分娩期间照看孩子。

  电话是半夜打来的,刺耳的电话铃声响彻门厅,我屏住呼吸,希望不是谁打错了,一分钟后,母亲来到我床边,“该走了。”说完,我们一起向车子跑去。

  十英里的车程中,母亲一路叮嘱我,万一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联邦政府的人也来了,我该说些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告诉他们,母亲是一名助产士。若是他们问起我们为何在那里,我什么都不要说,母亲称之为“闭嘴艺术”。“你就一口咬定说你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她说,“别给他们任何把我绳之以法的理由。”

  母亲陷入沉默。她开车的时候我仔细打量着她,仪表盘上的灯光,照亮了她的脸。在一片漆黑的乡间道路上,她的脸色苍白的犹如鬼魂,恐惧蚀刻进她的面容,在她紧锁的眉头和紧闭的双唇里,单独和我在一起,她放下了人前伪装,她又是那副老样子,脆弱,呼吸急促。

  我听见轻声低语,意识到是她发出的,她在假设突发情况: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办?如果他们对她隐瞒病史,出现并发症怎么办?或者如果只是并不十分危急的常见情况,但她惊慌失措,吓呆了,没能及时止住出血怎么办?再过几分中,我们就要到了,她颤抖的双手,将掌握两条生命。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她所冒的风险。“医院里也有死人,”她低语道。紧握方向盘,像幽灵一般,“有时上帝召唤他们回家,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但是如果助产士碰上这种事——”她转过身来,正对着我说,“只要发生一个失误,你就只能到监狱去看我了。”

  我们一到那儿,母亲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给那户人家的男人女人和我接连下达了一串命令,我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几乎把她交代我做的事全忘了。现在我才意识到,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觉到,她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

  她大声下的命令,我们一言不发地执行。婴儿顺利出生,没有并发症,能亲眼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既神奇又浪漫。但,母亲说的没错,我并不喜欢这一过程,漫长而艰辛,还弥漫着一股腹股沟难闻的汗味。

  下次接生我就不再要求同去了,那次母亲回来时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她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和姐姐事情的经过:胎儿的心率如何下降只剩震颤,十分危险,她如何打电话叫了一辆救护车,然后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马上开自己的车送产妇去了医院。她开的如此之快,以至于到达医院时,后面还跟了一名护送的警察。在急诊室里,她尽力向医生提供他们所需的信息,同时又不能表现出懂得太多,不能让他们怀疑到她是一名无执照的助产士。

  医院紧急实施了剖腹产手术,产妇和婴儿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等到他们出院时,母亲才不再战战兢兢。事实上,她似乎很是兴奋,开始以不同方式讲述这个故事。她很喜欢回忆起被警察拦下的那一刻,警察惊奇地发现,车后座上有一个不停呻吟的女人,显然正在分娩。“我就切换到脑残女人的模式,”她用越来越洪亮的声音告诉我和奥黛丽,“男人就愿意这么想,是他们拯救了陷入困境的傻女人,我只需靠边站,任他扮演英雄就好了。”

  对母亲来说,最危险的时刻还是在医院,就在那个女人被推走几分钟后,一位医生拦住了母亲,问她为什么会在生产现场。回忆起这个,母亲微笑着说,“我就问了他我能想到的最愚蠢的问题,”她换上一副妩媚的假嗓,和她本来的声音大不一样。高声说道,“哦,那是婴儿的头吗?难道不是该脚先出来吗?”医生信了,她怎么可能是助产士呢?

  在怀俄明州,没有像母亲一样好的草药师,所以医院事件几个月后,朱迪又回到巴克峰进货,两个女人在厨房里聊天,朱迪坐在凳子上,母亲倚着流理台,头懒洋洋地靠在手上。我拿着草药清单去储藏室,玛利亚牵着一个孩子跟在后面,我一边从架子上取下干草液和浑浊的药水,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母亲的事迹,最后讲到了医院里的那场危机。玛利亚自己也有不少逃避联邦政府人员的故事,但她刚开始讲,我就打断了她。

  “朱迪是个不错的助产士,”我挺起胸膛说,“但是谁也不如我母亲厉害,能在医生和警察面前装傻。”


  我的母亲名叫法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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