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说一句喜欢你

文/张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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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二十一年，我一直认同一个观点。

当一个人真的想去死，你怎么拦，也拦不住。而一个人不想死，却以死相逼的时候，你怎么放任不管，他也不会跳下去。

这就是我在天台上悠闲地叼根烟，默默地看着老谢在那死去活来的哭喊而我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老张，你别过来！你过来我真要跳下去了。”老谢眼眶泛红，似乎还想再努力挤出几滴眼泪。

“你瞎吧，老子一直站在那没动过。”我回。

“你他妈别劝我，劝我没用的，我活着没意义了。”老谢指着我，终于挤出几滴眼泪，像是在同情自己。

“谁他妈劝你了？要跳赶快跳，不跳就跟老子回去，别在这磨磨唧唧的。”我又抽了一口烟。

看到我冷漠的回应，老谢的哭喊声更大了。

“你他奶奶的张拉灯，老子都要跳楼了还当没事儿似的，你以为老子跟你闹着玩啊！”老谢突然狂吼。

“那你他妈跳啊，别搁这儿逼逼。”我把烟往地上一扔，掐灭了指着老谢喊道，“嚷嚷了半天啥也不干，跟放屁似的。”

“你真他娘以为老子不敢？”老谢一脸震惊，然后咬紧了牙关。

“你他娘就是不敢。”

“姓张的，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他娘就是不敢。”

老谢听了我的回话，整个人就像触电了一般，站起来。

老谢那干巴的身躯在风中像是根电线杆儿，他望着楼底，双手攥着拳头，浑身颤抖，面部是看不清的神色。

过了一会，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露出奇怪的表情。

“老张。”

“跳啊。”

“其实我。”

“你跳啊！”

“其实我，不是那。”

“你他娘跳啊，怎么不跳了！”

老谢突然哇的一下大哭，从栏杆边跳回了天台，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哽咽。我能看见他的指缝间有液体溢出来，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

“你以为老子真的想跳啊，老子真的没办法，真不知道怎么办啊！”

冷风吹过天台，却带不走一丝悲伤。

“老子真的好爱好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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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谢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叫布谷。

他第一次跟我们说他喜欢布谷的时候，就遭到了全宿舍人的嘲笑。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问题，而是两个人根本完全就存在于不同的时空。

老谢是那种矫情而做作但是颜值一般家里没钱又没才华的，单身宅男中二男屌丝。

这是我们宿舍，包括所有认识老谢的人给他的定论。

至于布谷，则是酒吧夜店蹦迪派对的骨灰级玩家，肤白貌美腿长人脉广，抽烟喝酒打麻将样样精通。社会的一比，我都自愧不如。

所以说老谢跟布谷，这怎么可能发生故事？反正我是不信的。

不光我，宿舍几个兄弟加上平时一起打撸的老铁们全都一直达成共识。他俩在一起，就跟说张拉灯会戒烟一个意思，都是不存在不可能不用想的事。

但是我还是很热心的站在老谢的一边，毕竟他是我下铺。

更重要的是，我每次点了外卖都是他帮我下楼拿然后送到床上。就为了这点，你问我支不支持老谢，我当然支持啦。

“确定就是喜欢她？”我和老谢在阳台坐着，我习惯性地点了一根黄鹤楼，问。

“嗯。”老谢回。

“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这个难度真的挺大的，这是大实话。”我拍拍他肩膀。

“哦，我无所谓的。我觉得喜欢就得大声说出来，马上都快大三了，再不轰轰烈烈一把，以后就等着后悔了。”老谢低声跟我说。

“可以可以。有计划没？”我叼着烟，看着一脸认真的老谢。

“有，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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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后，我们专业组织外出考察，为期14天。

布谷也是我们班的，我们这种外出考察，要去的地方很多，所以一路上是马不停蹄。大家一路上虽然打着考察学习的旗号，但是每天都离不开吃喝玩乐。

我留下小心眼，时不时注意着老谢。

发现老谢时常走在班级靠后的位置，因为布谷和她的几个闺蜜一直就走在班级的后面。他就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般情况不说话，或者偶尔插几句话。

然后每次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分成两桌，他一定会出现在布谷他们那一桌。倒水，转玻璃，盛饭，他都抢着来。

我看在一旁，觉着老谢确实不简单，之前我们吃饭他从来一个人坐在那玩手机，什么也不肯干。

这回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

过了几天老谢就跟布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了，每次我都刻意出现在他俩聊天的地方然后默默飘过，然后使劲咳嗦。

老谢表面波澜不惊，结果回去每次都把我摁在那一顿修理，我哈哈大笑，说你那有点尴尬又有点羞涩的样子真好玩。

他就停手了，问我说自己表现的怎么样。

我伸手点赞，说你做的很好了，哥哥看好你。

晚上我们十几个人在一个房间里玩狼人杀。

老谢给我一个眼神，于是我心领神会就提议在里面加一张丘比特身份牌。

结果每次丘比特睁眼的时候，我就暗示睁眼玩家牵线布谷和老谢，拿到丘比特的同学也就心领神会，顺手推舟。

结果到最后，布谷也很奇怪，说为什么总是我和老谢成情侣。其他人咧嘴大笑，说这就命哈哈哈。

布谷听了，脸一红，也笑了。

我不清楚她这是害羞还是什么，因为布谷的阅历比我还广，搞不好是套路。

老谢每天都向我讨询该怎么做，我这人也是好为人师，给他一通指导。

最后加一句，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老谢听了连连点头，看样子把我的话当成了圣经。我哭笑不得，说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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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

我们在重庆吃火锅，成都的街头骑小黄车游荡，在兰州吃烧烤，在敦煌的沙漠里坐摩托骑骆驼，在青海湖边骑马荡秋千，在茶卡盐湖打水漂洗脚。

好像把青春的都燃烧在了不停歇的路上，丝毫感觉不到疲倦。开心和疯狂盈满心间，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欢声笑语伴随着一路，结束旅程的时候，老谢坐在我旁边，递给了我另一半耳机。

我接过去，里面放的是痛仰乐队的《再见杰克》。

熟悉的节奏在耳边跳动，欢快掩盖悲伤。

我也随着节奏摆动起身体，闭上眼睛享受这旅程的最后时刻。

歌词里唱到“宁愿我的心里没有平静，遗忘的只能剩下美好。过去就像脑海里翻腾的喧嚣，繁星在梦里闪耀”。

就像对我们这十几天生活的写照，我睁开眼，转头看见老谢在旁边也闭着眼睛，但是泪珠也从眼皮底下淌了出来。

如果试试温度，那一定是滚烫的，跟炽热的内心和流动着的鲜血是一个温度。

如果尝尝味道，那一定是咸咸的，因为那是少年心中梦的终结。

十几天，他们从一句不说，变得熟络起来了。布谷也没我们想象得那么放荡不羁，也会有普通女生的一面，在我看来，双方好像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可是老谢却停滞不前。他跟我说，布谷好像还爱着前男友。我说你放屁，都是前男友了，爱不爱有什么的。

他说，不行，我很难过。

我说，牛逼， 那你难过去吧。

我特别看不起老谢这幅怂样。嘴上说着一定要为了心爱的姑娘轰轰烈烈一回。

但每次做出一点成绩之后，就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变得退缩，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一切。

他在我面前自我安慰，说彼此不适合，所以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可是依旧走在她的身边，有什么事都去帮忙，热心的一比好像把整个生命都可以献给布谷一样，然后每次都得到一句标准的谢谢。

旅程到此为止，他做了他能做的，我都看在眼里。

布谷虽然没有明显的拒绝他，但是也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特别的好感。从她对其他男生和对老谢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我有一万句话要骂老谢的不争气，可是看见他的眼泪，听着痛仰的《再见杰克》，想起一路的事，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再见杰克。

再见我的凯鲁亚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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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京。

不知道为什么，老谢回来以后，跟我聊天的次数骤然变少了。总是一个人沉默寡欢。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复杂。可我没有主动联系他，因为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才能走出来。

有时候你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矫情得无以复加，到最后才会发现，在别人的世界里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想老谢应该会明白。

回来半个月以后，老谢约我出去转转。白天我们在浦口江边老房子那边一通闲逛，彼此也没说什么关于布谷的事，就是拍拍照片，吃点零食。

晚上吃完饭，喝了点酒，回学校后他就跑到宿舍楼顶上。

哭喊着要跳楼。

我说你他妈跳啊，结果他又不肯跳了。

我问他，你有没有跟她表白？

他说没有。

我说可以，那你还有戏，她还没有拒绝你，你上啊！

老谢一直哭，不理我。

我火了，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哭你妈了个头啊，男子汉大丈夫。”

“我真的好爱她，可是我们不合适，我操，我真的好难过。”老谢被我踹了一脚，哭的声音更大了。

我看着他那怂样，叹了口气。

从兜里掏出那瓶还没喝完的二锅头，递给他。然后自己又点了一根黄鹤楼，坐在他旁边。

“她还是对我不冷不热，微信上回复我也是几个字，连个标点符号和表情都懒得发。我却每天都惦记着她，天天想着她。”老谢一把鼻涕一把泪，猛干了一口二锅头，瞬间耳根又红起来了。

“你就是个臭傻逼。”我冷不丁来一句。

“你才是臭傻逼！”他立刻回嘴，一点也不肯吃亏。

“对啊，我就是臭傻逼，你能拿我怎么样？我他妈浪费这么多时间帮你追女生，你他妈倒是利索一点啊。”

“你懂什么？”老谢低下头。

“行，你比我懂。”我站起来往边上走去。

一把骑在栏杆上，顺手把烟楼下一丢。

十几层的高楼，烟头瞬间看不见踪影。

我骑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星空。

“老张，你干什么？”

“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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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

我也喜欢布谷。

甚至喜欢布谷一点也不比老谢少。可笑的是我却伪装成人生导师，给老谢指点迷津，让他去追布谷。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我讽刺老谢胆怯，懦弱，但最起码他有行动，他最起码做过一些事。

而我呢，纸上谈兵，就连自己内心的半点想法都不敢说出口。

况且，说出来，给谁听呢。

那天老谢大声说出他喜欢布谷，全宿舍的人都在嘲笑他，我也在嘲笑他。可是我的心里是复杂的，因为我还有那么一丝佩服他，最起码他不怕丢脸说出自己的梦想。我却只能把这些放在心里的最底层的角落，不敢见光，不敢露面。

其实我才是真的臭傻逼。

我也跟布谷在微信上聊天，她对我和对老谢一样，我说了一大段话，她才回复两三个字。连标点都懒得加，甚至表情也没发过。可是有时候我无意间看到她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回复的字数要远比我的要多得多。

扎心的感觉。

所以我有时候会庆幸，我不是老谢，所以不会面对这么让人折磨的情况。可是我的情况好到哪去呢。

那天在兰州，布谷在便利店门口买了包万宝路在那抽，我看见四周没人，鼓足了勇气站在了她的旁边。

掏烟，点燃，吐雾。

和她打了个招呼，礼貌性地打个招呼。然后站在旁边，我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嘴里有太多的想法，太多的话，但是这些话都在嘴里打哆嗦，一句也蹦不出去。

看到她的那根烟慢慢燃尽，然后被丢进垃圾桶，熄灭。

就如同我心中的丝丝火焰般，也被熄灭了。

“走了啊。”

“嗯。”

我看见她离开的样子，没有多说话。

兰州下起了雨，七里河没有我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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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张你在干嘛？快给我下来！”老谢在底下喊我。

我才发现，自己骑在栏杆上，已经呆了好久。

又哭又笑，脸上湿漉漉的，跟个神经病似的。

“我他妈不都说了嘛，老子望星空。”

“全都是雾霾，有个毛星空啊！快给老子下来。”老谢要拿酒瓶砸我。

我急急忙忙从栏杆上跳回天台，走到满身酒气的老谢旁边。

“老谢，你醉了。”

“老张，醉的人是你。”

你很少见过两个大男人相拥一起大哭的吧。

要在平常觉得确实挺恶心的，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那根弦搭错了，和老谢一起哭成了一个大傻逼。

“伤心的是我，你他娘的哭什么？”老谢哭着大喊。

“你管我？老子就要哭，你管的着我？”我把眼泪鼻涕都擦在老谢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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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日子，我们决口不提布谷这个名字。

就像是已经结痂的伤口，谁也不敢去戳破，过去的事就随风飘去吧。

虽然我知道心里还是放不下她，可这是我最好的办法。

有些事不能给自己加戏，到最后落得个一塌糊涂哭天喊地的。

太矫情，不值得，没必要。

上个周末的傍晚，我和老谢在阳台上抽烟。

老谢跟我说：“老张你知道吗，那天旅途的最后，咱俩一起听的《再见杰克》，我那时候哭了。”

我点头：“嗯，我知道。”

夕阳西下，橙黄色的光芒镀在我俩身上。

“其实我看见你也流泪了。”老谢看着远处的电视塔屏幕的广告说。

我也看着远处的屏幕广告，嘴上叼着烟，没有吸。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其实你也喜欢她。”

微风拂过脸庞，过去就像脑海里翻腾的喧嚣，遗忘的只能剩下美好。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