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专栏 | 这个世界若真的有尊严,它从来在民间
我不知道是该竭力地挽留,还是该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突然有种莫名的忧伤,似乎觉得有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前些日子忘记是在何处看到王千源的名字,如今提起他,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好演技。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是几年前的一部电影《钢的琴》,周末找来重温,依旧感动如初。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下岗工人陈桂林,组建了婚丧乐队谋生活,妻子移情有钱商人,要求离婚并带走孩子小元。陈桂林召集下岗工友,为小元制造了一架钢琴,因木料缺乏,废弃工厂的钢料却充裕,于是,这架钢琴师名副其实用钢做成的琴。
如此平铺直叙的故事,却蕴藏着时代的厚重感。中学时代的历史政治课本中曾经提到过,东三省作为曾经的重工业基地,辉煌一时,但在九十年代的社会变革中,重工渐渐落后于时代,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涂过浓墨重彩的重工厂们,也迅疾被淘汰。《钢的琴》中的这群下岗工人,显然就是被这样的变革抛弃的人,他们未来得及收拾心中的创伤,就匆忙找到新的糊口方式,维持基本的生存。
影片的开场,就是陈桂林与淑娴带着乐队在雨中演奏俄罗斯民歌《三套车》,曲调悲壮凄婉,情绪渐满,却忽然被打断,原来那是一场葬礼。主人家嫌弃歌曲太沉重,要求换首欢快的,让老人家好走。灵堂前,还有一个杂耍儿童,认真地表演给逝去的老人看。
这样的场景,注定了这部电影的特殊。
他们是一群小人物,婚丧乐队,卖猪肉,配钥匙,江湖混子,装修工,这是他们下岗后各式的谋生计方式。他们鬼使神差地跟着陈桂林偷钢琴,进局子,又聚在一起造钢琴,这是他们无奈的新生活之下压抑的激情在作祟。
他们理解陈桂林对于女儿深沉的父爱,甚至感同身受。影片中穿插了一个小的情节,胖头的女儿早恋怀孕,一群人跟着胖头一起去找那个闯祸的男孩,呼呼啦啦,风风火火,真的追到人之后,胖头却只是一声“滚”。这一个字,蕴藏了多少无奈与痛苦。
有些事情,明知无法挽回,明知会是一场空,但仍旧要做下去。比如,汪工对于保留工厂那两颗标志性烟囱的执着,比如,陈桂林要送女儿一架钢琴的坚持。烟囱被炸掉的那一刻,他们知道心中那一点执念注定无人可以听到,于是,再次聚集在旧厂房内,全心造好那架钢的琴。浇筑的是钢铁,倾注的是对过往逝去的情感记忆。
时代的发展注定要淘汰许多东西,岁月无情人有情,正如影片的主题“这个世界若真的有尊严,它从来在民间”,个人力量之弱小,无法抵御时代洪流地汹涌,个人力量之强大,共同的追求也可以聚沙成塔。
影片全程配乐在九十年代流行歌曲和俄罗斯民歌中交叠,也是另一种追忆方式,陈桂林们在故事中完成自我告别,影片创作者在故事外,完成一个逝去时代的庄重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