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名记
每次去野外溜达,必须得经过那个池塘。虽然是很普通的池塘,每次经过,都会有新的发现。或者是新出现的翠鸟,或者是一缕恰好的光线,凸显出一帧新画面。
我走过池塘边的速度,可以用龟速来比。此处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可以与龟一比。
走一步,头转动360度,把周遭的景色全部收尽眼底才好。天可怜见,也没有把脖子扭滑丝了。
池塘东南角,就在我从360度的结尾处,转回到一点方向时,眼前的菜地里,忽然急匆匆快步走出一只黑鸟。黄嘴,红颊,小短尾巴,屁股下有片白。
她突然出现,像受惊的鸡一样,迈着小细腿。让人想到鲁迅先生笔下的豆腐西施拿了狗气杀,圆规似得消失在草丛。
心里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什么鸟?挺好看的。还是第一次见呢!看那样子,像野鸡?尾巴却有点短。
天空与草丛都不会给我答案,楞了好一会儿,只能离开了。
等我游荡一圈,装了一脑子树与花回来。刚到池塘边上,忽然,水面弹起一只黑鸟。“哗啦”一声,被带起的水落回池塘,像掉下几条白鱼。那黑鸟惊叫着飞向塘对岸水面。
她一飞,我看清了。就是来的时候看见的那只鸟。我猜测她是一只什么带鸡字的鸟,怎么还能在水里?难道是两栖的,如鹅鸭一样。还是不小心掉水里了?
这想法只是一转念,就被我否定。刚才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分明是受到我的惊吓。
眼睛追着她的身影,看她在空中划一道滑顺的弧线,落在对岸水面上。在她落下的同时,她的到来,又惊动了那边的安静。
水面骚动起来,竟然有四五只一模一样的同类,在那里游戏。我站在池塘边看呆了。
那些黑色的鸟,游在水面上看似悠闲,其实内藏暗涌。很快,那只刚刚落下的黑鸟,又一展翅,飞上了池塘边的大树,隐于常青叶中间。
我又是一番惊叹。想不到,她竟然还能飞那么高。
对于鸟类的认知,我不单单是孤陋寡闻了,就是无知。
在我的知识储备里,细腿走得快的,不一定在水里能游,像鸡和李逵。在水里厉害的,在岸上不行,像鸭与张顺。
而这种黑鸟,看样子是全能了。她叫什么名字呢?我迫切想认识她。
塘边菜地里,趁着太阳好,有几个人在翻自家的菜地。
我经过时,门口的叔叔正停下锄头换手。一回头看见了我。
我赶忙指着水里的鸟问:“叔叔,这些鸟叫什么名字啊!”
许多老年人都知道周围常见鸟类的名字,并且是土名。而这个叔叔,颇有见识,在外地作生意多年,也会说普通话,正是合适的老师。
“你说是那些啊?”叔叔笑着指了指池塘里的几只黑鸟说。“那就是野鸭子,又叫鸳鸯。是夫妻一对的。”
什么?野鸭子?套用胡屠户的话说,小老儿这双眼睛,也是识得人,不,识得鸭的。
这些年,其他的鸟叫不上名,白鹭,野鸭子,也是一眼可以认出来的。
这些黑鸟,黄嘴红颊,白尾底,飞起来,看去很漂亮。怎么是那些麻灰羽毛的野鸭子能比的?
只是,既然叔叔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了?说是鸳鸯,从水面上的外形看,还真的挺像。不过,记忆里鸳鸯应该更漂亮一点。
带着疑问,回家赶紧去百度。搜出许多野鸭子与鸳鸯的图片。结果,一个也没有对上。
我的心里生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直延伸到天空。这种鸟啊,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不知不觉,心里产生了执念。
站在门口心里问天时,正好有邻居经过,我赶紧拦下问他。
许多男人们,小时候都捉过鱼,爬过树,逮过鸟。说不定认识呢!
我说:“你们这里那种黑毛,黄嘴,红脸的鸟叫什么?”
对方一听,接过话头。
“是不是走得很快,在水里还会游,飞得很高,还会叫?”
“对对对,是是是啊!”我觉得自己是问对人了。
“那是稻鸡,以前种田时,很多的。她跑得很快,不好捉的。”
稻鸡,我心里一喜,知道了她的名字。喜滋滋进屋了。
回头赶紧再百度一下。结果,出来的图片,没有一张与黑鸟相似的。
刚刚找到答案的喜悦,又泄了气。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想不到自己也有陷入执念的一天。就那样一边翻手机,一边嘴里嘀咕着,一边好像很忙的样子。做什么都心有所思。
哎!算了,让她过去吧。管她叫什么呢?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你可以叫她小黑鸟,或者媒婆。那脸上的两坨腮红,与舞台上的媒婆不是很像吗?
好吧!就这么叫她。
这件事,暂时算是翻篇了。
中午,做饭,吃饭,收拾,上楼。打开音乐,准备看书。
忽然,耳边传来密集的雨点声,山野空旷的回声,忽然“唧唧唧唧……”一阵鸟鸣消失在雨声里。
这首音乐是我以前收藏过的。是《长尾秧鸡的长夏》。心里一个亮光闪过。会不会是她呢?
赶紧再去百度,长尾秧鸡。结果一出,我就为自己的愚蠢叹息了。人家是长尾秧鸡,长尾!看清楚了。一听到鸟名,想都不想,就联系到媒婆鸟身上,也是可以了。
训完自己,回头继续听音乐。可那个问题,虽然被我强行按下,却一直在心里嘀咕着。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