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师，我很抱歉
生而为师，我很抱歉
01
演讲者眼神飘忽，语气平淡，在平铺直叙地演讲着或者说背诵着演讲稿。
我，把头埋了再埋，把肩膀缩了又缩。生怕任何人注意到自己，注意到我和演讲者共同的身份。急匆匆被好友抓了来当评委，却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其实，演讲者的音色很好，脆生生的，如果不是演讲，她上课说话时一定是所谓的“银铃般的声音。”只是，当语言成了表达思想的工具时，不知为何，连声音都受了限，那一字不停顿一气就呵成的背诵，和那双快要看向地面的眼睛，再加上那平整得看不出悲喜的表情，怎么都看不出演讲的畅快，倒活脱脱一副受难者的模样，以及只求速战速决赶快完成任务的被动。
从头至尾，没有卡壳，也没有高潮，更没有肢体语言，甚至连结尾都是水到渠成，波澜不惊。选手下场时，我暗想她有没有可能长长嘘出一口气，有没有对自己没有忘词被挂在台上暗自庆幸。
第一个上场，难免紧张。我为她寻找着开脱的理由，也为自己留下一分有人能为我们改写状况的期盼。
02
第二位选手身份不同，表现也大大不同。还未登台，背景音乐已为她的出场渲染了不平常的气氛。
落落大方的姿态，亲切自然的微笑，字正腔圆的发音，简洁有力的手势，恰到好处的感情，还有言之有物的稿子，一切，都昭示着选手的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完毕，意料之中，掌声如潮。
也许，她不是最完美的，瑕疵，永远会伴随着演讲者，不在此处，就在彼处。但有了前面选手的铺垫，对比鲜明，高下立见。我心中悄悄叹口气，有些羡慕，有些难过。
又一位同系统的选手上场了，除普通话不太到位，语速略慢外，其他方面还是不错的。感情充沛，台风沉稳，声音也有顿挫。我慢慢坐起了身子，挺直了肩膀，仰着头，专注倾听，也许他能消除我最初的担忧。
然而，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味。稿子里列举的事例是不是有些陈旧了？就是给小学生听，他们也可能会笑话老师总说老掉牙的故事，没有新意呢。还有，稿子前面与后文的表达，听起来有些不合逻辑啊！
我的肩又悄悄缩了缩。
03
后来的演讲者，出色的真不少。
很多选手的稿子内容紧扣演讲主题，紧密联系生活实际。演讲时，选手们声情并茂，把演讲台变成了自己的舞台，把听众自然而然地带入了情境，感染力极强。
女选手表现不俗，男选手也毫不逊色。精彩，一个接着一个。惊喜，层出不穷。演讲的精髓，不外是让听众与演讲者达到认知的一致，感情的共鸣。他们，做到了。
值得一提的是，有位只列了提纲就敢登台的美女，还真镇得住场子，三个事例娓娓道来，从普通劳动者到伟大领导人，层层递进，观点鲜明。除了没有现成稿子影响了发挥外，这份自信洒脱真是叫人佩服。
然而，这些绝佳的精彩里，没有他们。没有那些和我同身份的他们——教师！
中小学教师选手不少，后面也有表现比较好的，但是与那些佼佼者比起来，还是差了些什么。
差得是什么？稿子不接地气，事例旧，内容空；演讲技巧不足，眼神无交流，声音不自然，动作要么没有，要么太多。
总而言之，整体透露出的是一种拘谨，不自然，不自信。
04
说了这么多，感觉真的很伤害我的同行们，尤其是上台的同行们。其实，我知道，我还不如他们。
记得前段时间有个发言，我百般推脱，不敢上台。在人前讲话，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我的软肋。上台后，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味，又尖又细，任何人都听得出我的紧张。加上那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现在想来真是不堪回首。还记得活动结束后，熊孩子们对我大加嘲讽，笑着说我不够镇定，还不如他们胆大。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讲台上可以挥洒自如的教师，在公众场合，在演讲台上，为何却放不开手脚了？
仔细想想，一方面教师出去见世面经历练的机会原本就少，眼界不宽，经验不足；另一方面，是不是教师被要求被束缚的规则太多，大家已经渐渐失去了活力，失去了那种叫做热爱叫做投入的热情？
每天睁眼就是各种接不完的任务。除了常规教学，每年必考核的继续教育，国培计划，教材培训，一师一优课，课题研究，好歹还冠以提升专业能力的美名。而那些没完没了的安全平台授课，扶贫走访活动，网络法律学习等有用的没用的事情，更是大量充斥着我们的日常，把老师们累得团团转，最后却一无所获，两手空空。
当任务变多时，老师们疲于奔命，最后只能采取草草应付的办法，要不，连正常的日常生活都快无法进行了。更不用说，还有每学期的考试成绩在等着考验你强大的内心！还有各种社会舆论对你进行施压，让你放不开手脚，畏首畏尾。
县城教师如此，乡村教师更是如此。再走，走不出三尺讲台；再教，教不完几本教材；再考，考不倒唯分数论的桎梏。戴着镣铐跳舞的教师们啊，只能把诗丢弃，忘记远方，规规矩矩地在讲台上传授有限的课本知识。一走出校门，来到大千世界，就显得思想那么幼稚，举足那么无措，内心那么无奈。纸上谈兵的英雄，在一个小小的演讲活动面前，都被现实一下子照出了书生无用的原形。
05
也不是说，教育系统全无英才，其实，有能力有素质者比比皆是。只是，面对并不良好也不轻松的工作环境，大家都倦怠了，害怕了，死心了，能退隐的尽量退隐了，能改行的也赶快改行了。
猛然想起前段时间一个学校的校园欺凌事件的处理结果，更加毛骨悚然起来。事件明明发生在校外，事发后却不用问责片区民警及领导巡查不善，而是从校领导到班主任一锅端，或革职或警告，没有一个逃过。如此想来，教师被赋予了堪比人民警察般的义务，却没有与公职人员同等水平的待遇与地位，真是责任重大，又如履薄冰啊！
在自身难保疲于奔命的教育生态环境面前，大家能自扫门前雪就很是庆幸，谁还有时间有心情去思考诗与远方？任务来了，大家面面相觑，有苦难言。主课教师不敢误课，误掉的回来还是要补的。年龄稍微大点的拖家带口，能回绝时绝不含糊。最后，只有那个推不掉的人去拼死一搏，虽也拿出了全部气力，无奈一不是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二没有强大的智囊团帮着写稿改稿，三没有专业人员指点演讲技巧，四没有单位的重视与扶持，只能勉为其难，去凑凑数站站台，为精英们充当一朵绿叶罢了。
06
说来说去，好像还是我们自身的问题。是我们自身不够强大，而不是别人太过强大。
猛然间，想要改编一句热语:生而为师，我很抱歉！
也懂太宰治与世界格格不入时的苦闷，也曾违心与世界假装和睦相处，但，真的像他一样决绝地屡次与世界割裂，我却做不到。我，我们，除了逃跑，还是逃跑。
牢骚发完，还是要向那些勇敢地站在演讲台上的老师们致敬:至少，你们尽己所能去参与了，你们不是教育的逃兵，更不是世界的逃兵！你们，应该是勇敢突破自我打碎沉重桎梏的英雄啊！
这两天网络狂飞着北大校长在北大120年校庆时让“晶晶学子”立“鸿浩志”的视频，看完后浑身汗如雨下。同时，又对他产生深深的同情：莫不是行政事务太多，忙于应付，才抓到稿件后连预习一遍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上阵了吧？
摇摇头，罢罢罢，唯有尽力自持，方不致癫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