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华简村夜话

不一样的春天

2023-02-27  本文已影响0人  魏治祥
图:网络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每个春天的开头都不怎么好,冬天还没有走干净呢,它就不清不楚地来了”,诗人余秀华说。

“如果冰冻的大地开始化泞并撵走背剑的晨练人,不就开春了吗?”作家鲍尔吉问。

我觉得很有意思,春天才开了头,小草还在伸懒腰,桃花刚刚打骨朵,好多诗人和作家,以及好多准诗人和准作家便约好了似的写起春天来了。不好意思,我也写了个《春到沙力沟》。

鲍尔吉.原野写的是《春天对每个人都有大恩》,余秀华写的是《我就像个在春天里寻宝的人》。

余秀华说冬天还没有走干净,我同意。南方的冬天最无赖,明明已经立春了,就是不肯走,春天耐着性子劝,好容易劝走了,冷不丁还得走回头路,来个倒春寒。身在上海,整整一个冬天没啥事,这些天大意了,以为冬天走干净了,倒春寒一来,手指便有了生冻疮的迹象。余秀华这句话后面是冒号,冒号后面的话比较粗俗:

“就像一个女人,肚子里的死胎还没有打掉,却又怀上了一个野种!你别叫唤,我自然知道春天是美好的,是美好的就不能是野种了吗?春天正是孕育野种的好时机啊: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种什么长什么,不种也要长出来。这就是春天,浩荡的激情把好的坏的都冲得东倒西歪。”

你看,余秀华还是老样子,嘴上少了个把门的,什么死胎不死胎、野种不野种的,张口就来。估计不少淑女和正人君子看到这儿就会掩面。问题是她说的有道理,春天是博爱的,包容的,无论家花还是野花,也不论那花儿是什么颜色;无论庄稼还是野草,也不论那野草是药草还是毒草,都会任凭它们自由生长。不然便不会有那个成语:万物复苏。

面对大自然,鲍尔吉一直像个好奇宝宝,总是非常惊讶,总是有新的发现。他也觉得春天没走干净:

“我看脚下,地黑而润,像眨着苏醒的眼睛。眼下二月末,略观物候,冬天好像还没过去,但地润了。如果冰冻的大地开始化泞并撵走背剑的晨练人,不就开春了吗?”

鲍尔吉由此得出一个结论:“春天”后面的字虽然叫“天”,但春从地里走过来,夏天秋天和冬天都由土地裁决节令,包括长草、开花和封冻。鲍尔吉的意思是,春的到来,跟天没有关系,起决定作用的是大地。

非常喜欢鲍尔吉天真到“幼稚”的单纯,他总能看到常人,例如我,看不到的东西。立春了,他是以小鸟精准的视力和盼春心态辨察周围,“垂柳从行道树的褐黑中透出微黄,枝条软了。枝软比微黄更可作立春的证据。......灌木的枝杈还在尘埃里萧条,但叶芽在前端已露破绽,像用指尖捉一只蚂蚁;也像旧商人捏手指头谈价钱。灌木和春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每枝萌发三十六片叶芽。”

鲍尔吉认为小孩子在春天里更加活泼好动,他们“脸上的粉红与冬夏都不相同,他们把花先开在脸上。他们元神饱满,比老年人更早与更多接到春天的暗示,筋骨难耐,最宜生发。”

在美丽的春天,鸟儿要歌唱。“不靠谱的民族唱法是麻雀,何止唱,如互相胳肢,它们乐得打滚儿;绣眼每三分钟唱一乐句,长笛音色,像教麻雀什么叫美声;喜鹊边飞边唱,拍着大翅掠过树梢,像散布消息。”散布什么消息,鲍尔吉没说。因为不用说,春天的到来是喜讯,喜鹊的工作就是报喜。

春的发音是“吃唔恩——春。”于是鲍尔吉强调说:“春是庄稼人吃饱饭的第一道门坎,春对每个人都有大恩。”

与50后的鲍尔吉相比,70后的余秀华似乎显得过于老成,“饱经沧桑”的她好像把一切都看淡了。

“今天是个大好的晴天,我的心情也是一个小晴天儿,真不容易啊,一条老黄瓜刷上绿漆也是很费劲的事情了。其实现在还在正月里,年还没有过完呢,当然许多年来,春节已经和我相互排除了:我的心里没有新东西,全是旧货。亲戚不走,来客不见,该睡觉睡觉该喝酒喝酒。亲戚都是旧亲戚,也走不出新感情。听到别人放鞭炮,就当是给自己驱邪了。当然邪是驱不完的,驱干净了也不好玩了,首先在春天里苏醒的就是蛇啊。反正我很多个春节都过得草率得要命。”

春天里的“大好的晴天”,余秀华的心情却如同老黄瓜刷上绿漆,只是稍微好了一点。毫无疑问,她肯定费了很大的劲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在这个春水初生,春林初盛,非常适合爱的的季节,刚刚从一场“恋爱”中逃出来的她已经爱不动了。她已经“麻木”了,“心灰意冷”了,该睡觉睡觉该喝酒喝酒,就那么草率地活着。

就是这样一个心灰意冷的人,总能在最廉价的事物里找到生命最大的馈赠。她的内心深处,对生活始终充满热爱。“正常人”看来普普通通的阳光,余秀华感到的是不一样的温暖。她说,“那样的阳光,即使什么也不照耀,就已经呈现了它的美好。”

余秀华养了一株腊梅,因为心情糟糕而无心打理,居然开花了,好像从天而降的几朵黄漫不经心地掉到了它的枝丫上。“小学生怕是要说了:看它多么坚强啊,在呼呼的寒风里开出了鲜艳的花朵,我们不应该向它学习吗?”余秀华这是以梅自喻。一个从小缺乏爱甚至被人歧视的残疾人,摇摇摆摆闯进了诗歌的殿堂,便成了“小学生”眼里的腊梅,人们纷纷称赞她的顽强,她的坚韧。是的,一个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村姑,忽然成了诗人,便如经历了严冬后吐露出芬芳的腊梅。

有春天就有严冬,有顺境便有逆境。余秀华最值得称道的是敢于把她的不顽强,不坚韧,以及她的“粗俗”,她的不管不顾暴露给你看:

我用“顺应天命”覆盖了我的懒惰无为,我用“花无百日红”覆盖了我的胡作非为;我用一次次醉酒逃避着我生命里的曲折和肮脏,而一个个春天,像是逃避被冻死在雪地里的那些嗷嗷叫的生命。好在,春天来了,鸟儿就会唱起来,叶子绿起来,花儿红起来,无论如何都要给你一个看得过去的江山。我想我至少要在这个春天里做一件事情,好的坏的且不去管了,最好的就是去西湖,去雷峰塔,把白蛇和法海都放出来

呵呵,放白蛇也就罢了,连带着还要放法海。

到底是春天,到底需要释放属于这个季节的激情:

去年落在江水里的叶子是不会变绿了,再迎面而来的也不会再有我的情人,如此换了一身轻松,落得个携一壶酒,独自找个地方把自己干翻了,便是对这个春天的交代。

什么叫洒脱,这便是了。

鲍尔吉笔下的春天,是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抱持童真的他,老还小,非常单纯。

余秀华笔下的春天,是一个美丑混杂的成人世界。“童言无忌”的她,长不大,同样单纯。

不一样的春天,读到的是同样的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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