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里的扫地僧
最近有部新的纪录片横扫了微博,名字叫《我在故宫修文物》。对,没错,我真的不是因为它和“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对仗才推荐它的。
上次这么火爆的纪录片还是《舌尖上的中国》,如果说舌尖这部片子会在深夜让你有起床煮泡面的愿望的话,这部以修故宫文物为主线的片子会让你萌发不计工资、不关心北京房价只为去故宫打杂的求职欲望。
首先,他们的工作接触的是文物。。。。价值不可估量、你只能通过玻璃与之目光接触的真迹、真品,在他们的手上是一件工作物品。文物的修复原则是以旧补旧,通过古老的修补技法修复隔着千年的皇家收藏,让它们在修复师手上重新焕发出千年前的荣光。这是一群拥有全国顶尖修复技法的匠人,他们的师承之处,恰好也是宫廷技人。皇家收藏之大,比我们看到的要更为丰富。而我们的视野所见,取决于这些匠人的修复与否。
第一集里让B站万千弹幕惊呼为“男神”的王津老师是一位钟表修复师,他历时八个月修复一个钟表。修好的那一刻,当发条上满时,鸡的翅膀会动、鹅的脖颈会动、水载小船划过,门会缓缓开启,门里的织女开始纺线。中国上下五千年,鼎盛时享受万邦进贡。在这样的巧夺天工面前,才能感受到国家强盛时带来的意义。
当然,如果这单纯是一部歌颂修复师技术的纪录片。虽然值得可敬,却失了些可爱。
《我在故宫修文物》里,最动人的部分是他们的生活状态。这样一群有顶尖技术的专家们,他们的生活与工作状态是平和安稳的。各路专家们在故宫里打杏子,拿大白纸接着装了整整一袋。修瓷器的姑娘在周一闭馆的太和殿前骑自行车,第一个这么干的人是末代皇帝溥仪。 他们喂在冷宫边上流浪的野猫,它们都是御猫的后代。虽然工作接触着的是上千年的古物,可是时间在他们的身上似乎变得特别慢。他们朝八晚五,打卡上班。修文物有时要靠自然光肉眼辨别颜色,所以不能晚上工作。因为修补不是争朝夕就能完成的事,所以他们一般不加班。明明一个个身怀大能,偏偏是一副与世无争、宁静致远的样子。
好似金庸笔下的扫地僧,气度雍容,宠辱不惊,有大智慧。
有一个画面是王津带着徒弟去看钟表展,遇一钟表收藏家。台湾收藏家黄先生兴致勃勃得向他展示怀表上写着伊丽莎白的名字,他说:“只要有一两件故宫没有的我就很高兴”。另一个画面是木器修复师曲峰回母校参加周年展,被同学介绍说:“他在故宫工作,待遇可好了。”
相比于社会,他们的工作是出世的。隐于宫墙之中,像旧时宫妃画梅一般,细细做着手里的活计,不管墙外的日新月异,翻天覆地。虽然他们的工作已经用上了谷歌眼镜、高密度扫描仪这种高科技的机密仪器,虽然他们过手的是有些人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古物,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收藏。在民间收藏家和老同学面前,仍然是一张腼腆浅笑,不动声色的脸。
这部纪录片巧妙地将这个不常见的职业和众生平淡的生活关联到了一起。我们有幸随着镜头看见在门票可参观范围之外的故宫文明。钟表、瓷器、木器、书画,这些文物经过几代人的守护来到我们面前,它们代表着的,是传承。而对于文物修复师来说,这份工作自己就是一个传承。这是一个少有的仍保留师徒制的工种,不是有那么多的人都耐得住寂寞。
王津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修好的钟表被藏于玻璃后展览,修好的活动关节们只能以静态呈现,默默地表示有些心疼。曲峰徒手刻着一个佛头,说每一个人对佛的理解跟性格有关。书画组的老先生们感概,这一生能修的名画并不多。人的平均工作时间,差不多是生命的三分之一。每一个职业到每一个职人,总有些值得回味的东西。那些坚持、不甘、勇敢、坚强,是职业里的一道光,它指引着我们找到整个人生。可当我们回首的时候,想想此生对于这个职业或者对于其他人的意义,或许只是一声叹息。人类相比自然是太过渺小的存在,而一人相比人群是更为微弱的水滴。
曲峰说:
“很多人,都一般认为,文物修复工作者,是因为把这个文物修好了,所以他有价值。其实不见得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方面。
他在修这个文物的过程当中,他跟它的交流,他对它的体悟,他也已经把自己也融入到里头。
文物是死的,要文物干什么。要文物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它传播文化。不是说是,文物就是为了保留一个物品放在那儿。那没有什么价值。”
为后世留点东西,恐怕是生而为人的终极愿望。想想故宫里的这群扫地僧们,以一种隐晦的方式格物寄情,会觉得这也是种美好的人生经历。
作为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仍然不是顶尖之作。甚至说它的缺点是相当明显的:结构不匀,旁白杂糅等等。但是有一点它是对的,它让人回归到了人本身。
人生如逆旅,你我皆行人。在此感谢老罗那个胖子,虽然他的手机目前为止仍像一个笑话,但他让我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群认真工作、堪比处女座的手艺人们:
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