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涧边秋意浓
那天,太阳很明亮地升起来了。照在树叶和花上的时候,我看见了好多年前的那种浅金色。于是我的心情也就浅金色了。
那种阳光下的天空是蓝的,不深,很温和。云像羽毛一样散开,有些透明,所以云也是浅蓝色的,轮廓不是很分明,让人想象是自然的大手笔在挥洒的时候水蘸得多了一点,晕开来了。不过别有一番温柔的意趣。
江南的秋本来就是水波荡漾,温柔多情的,如同我们去的这个白马涧。白马早已在若干年前的清晨与晚上不见了,如同年少时常怀的那个浪漫的梦,而涧还在,清水一层层地荡漾,有一种叫桃花水母的古老的软体动物还温柔地游弋在水中,成为最新的发现,最大的惊叹。水从四围的山上而来,下雨的天气,这里就是溪水横流,水瀑四挂。一些巨石光滑自己的身体,斜斜地躺在山坡,任一年四季的水或慵懒或激动地淌过。然后水在它四围,长出翠绿的树,开出缤纷的花,结出四季的果。一个扫地的农妇说这里曾是一个巨大的果园,有杨梅,桃子,杏子,桔子等。我们也见到了,尤其感怀的是一些年龄很大的杨梅树主干貌似懒懒地卧着,却伸展着它的千手,满含风情地舞着浅金色的阳光。
走进这样一个园子,是为了走出生活的围困,然而这设施齐全,搭配精到,游人众多的园子,又使我们想要走出这里了。人啊,最后总是回归,心却总希望没有任何拘束地流浪。
看见一道被锁的铁门,锈迹斑斑。铁门外,是一条路通向山林深处的小径。
那里是什么?为什么锁着?
正当疑惑,一位看门的老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而铁门的那边,也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两个人,说他们是从那边翻山过来的,那边非常好,没有开发。
没有开发是原始的代名词了,意味没有人工设计的纯自然。这常常会引发人更深厚的猎奇兴趣。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颗渴望浪漫回归自由的种子,正着急地寻找着适于它的阳光空气与土壤。我们热切的要求打动了那位老人,他放他们进来的同时也放我们出去了,临了像是自语着说:没路的,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看啊。
没有路,没有什么好看东西的那里却成了我们最天高云淡的一段游览。为此我摄下了很多图片。
这里的秋色虽然比不上白马涧成片渐黄的银杏与鲜红的枫叶,却具有更丰富的层次。
你看,就这碎石乱滚的小径的四周,那依然满是绿树的底色之中,有丛丛紫色的马兰花正开放得灿烂。它们的花瓣简直是精致,每一片都舒展出完美的轮廓。纤细的茎托着那精美绝伦色泽雅致的一朵,真是妙绝。马兰花的旁边,还有一些嫩黄色的小花。这样的黄色是蝴蝶的最爱,而蝶恋花又是我们的最爱。我们用镜头追逐着它们的翩飞与停顿,而它们却浑然不觉,成就了我们的组照《秋意蝶影》。山路两旁间或有一种苇草,它们白而柔软的穗迎风轻摇。这是琼瑶小说中典型的瓶插,因为诗意得非常女性。我们也是女性,于是便常常惊喜了。最艳的要算得上是野蔷薇结的小圆果了。它们鲜红鲜红的,有珍珠一样的圆润光泽,点缀在绿树间,简直是惊艳。还有一种叫不上的同样细小的红果子,三瓣状的。细一看,却是一种野豆荚,成熟的会拍地打开,露出里面红得发紫的果实来。我无端地感觉那一定是好吃的,而且味道很甜,只是与人一起没好意思摘来尝尝。后来她们看到了一串红艳艳的熟透了枸杞子,就争相采来吃。我以前在村前村后常见,却从没吃过。现在放一颗在嘴里,有点酸,后来还有些苦涩味,倒不如泡茶的枸杞干果味好。不过想来,这酸苦的,或者就叫自然。
到高处,有几块巨石,算是山顶吧。四望,竟有层层叠叠的山围着,层层叠叠的树在谷里铺着,铺出了层层叠叠的色彩。山石很奇,褚黄色,被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很亮。远望去,如一片片涂了明油的指甲,粘成了画的背景。树在苍翠中间或涌出一些黄来,深的浅的,有时还会闪出一些红。虽然没有北方的山林那样色彩斑驳,却也恣意淋漓地涂抹着江南的秋意。最奇的是对面山坡上还有三只羊,正不紧不慢地嚼着草。而我们所站石块的正前方,一径山路上,还有一间白屋。一棵高大的树俯着头,用依然茂密的枝叶拥抱着它,颇有白云深处有人家之味。后来我们走近了,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台阶上织毛衣,一只黄狗懒洋洋地躺着睡午觉。山路,女人,一条狗,三只羊,一群鸡,我们所要的一切闲逸生活的元素似乎都被这一幕演绎得生动真切。在我们羡慕的笑容中,啧啧的赞叹中,女人抬头与我们招呼,亲切得如同邻人。
自她家再往前,有赭黄色的墙闪现出来。那是一个山里的庙宇,叫法螺寺。檐牙在天空中勾勒出古朴的线条,香火在空气中散发着宁静的味道。我们没有进门。那种味道已经足以让我们回味了。佛并不是我们所要信仰与参拜的,我们信仰与参拜的只是佛给予我们的空灵与祥和。
江南并没有饱满熟透的秋色,这一点比不上郁达夫笔下的故都。在深秋的年龄,睁一双永远二十五岁的眼睛,这一点,郁达夫似乎又比不上我们了。
因为江南,有阳光下明媚的秋色;
还有,阳光下明媚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