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不留遗憾

朋友A是被领养的小孩，这事我后来才知道。

她问我，如果有天没有养过你甚至还抛弃了你的人突然要认回你，你会怎么办？

当时我愣住很久都没回答。

我在认真地想她抛出来的问题，然后说，去看看吧！

她一脸不可思议，大概是我的回答出乎她内心最想听的第一顺位吧。她有些愤恨地说，既没养过我还狠心抛弃我的人，我为什么还要认她？

我说，我没让你认祖归宗。我的意思是让你去看看。

她带点哭腔地一直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说，那总比你现在膈应在心里要好些吧。

她说，你不懂。

是的。我不懂。我没有被父母抛弃过，所以无法体会她内心关于这件事的伤痛。

但是我说了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我刚出生就被重男轻女的奶奶扔在垃圾桶里。可笑的是，在懂事以前我一直都以为那是别人的故事。后来才听妈妈说她哭着将我捡了回来。哦，我才知道别人那个茶余饭后的故事主角原来就是我自己。

因为我的问题，奶奶与我的父母发生了很大的争吵，导致最后分家各自过。

而成长的过程中奶奶也没待见过我。

记得最清楚的是初中的时候，我约了同村的姑娘一起骑车去上学，经过奶奶家门口看见她在买水果，我一时嘴馋，不自觉地和她对上一眼，可她却什么也没说，直接买完就走。同村姑娘问我，你奶奶买水果为什么不叫你吃？我当时气哄哄地甩下一句，鬼知道。然后奋力蹬着脚踏板远远地将那姑娘抛在身后。

多年以后奶奶病重，爸爸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她，我想了一下还是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没有了当年看我时的凌厉，也没有看到我时的那种嫌弃和无视，因为她连我是谁她都忘记了。

她低低喃喃地问，你是谁？

我鲜有地靠近她耳边低声地告诉她我的名字，她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没说话。

再后来，我回学校上课，课间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奶奶走了。

我出神地盯着窗外，心中堵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于是我趴在桌子上，以为能感觉好些。可是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地像是有东西噎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吞不下。

一整节课里我都没有抬起头，没人知道我发生了些什么。

晚自修没去，一个人在偌大的操场上不断地来回转圈，累了就直接躺在草坪上，黑乎乎的天幕连颗星星都没有。

奶奶走了，我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哭，但我还是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止不住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越过耳朵跑进头发里，冰凉冰凉的。

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哭？

后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是一直都在渴望着奶奶的爱。哪怕那个时候她瞪我一眼我都有理由去憎恨她，可是她没有，就像没看见我一般地无视掉了我的存在。

她走了，我的渴望就成为我这辈子的一个遗憾。

有时我在想，若是当年我和她相视的那一刻，我甜甜的唤她一声奶奶，事情会不会有不一样？

或许会。

或许不会。

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我放弃了那有可能的一半而成了今生的遗憾。

A说，她知道当初要送走她的并不是生了她的那个人，但是那个人也并没有阻止。现在那个人生病了，病得很重。可她就是原谅不了，也卸不下所有的痛去看望。

我问，你现在过得快乐么？

A说，快乐啊！

我说，既然快乐就不要去怨恨了。与其说是要你放过那个人，不如说是要你放过你自己。

A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A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有没有去看望那个人，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