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人生旅途巢湖文海

两位大哥,你们现在还好吧

2020-04-24  本文已影响0人  积步斋主人

几十年过去,人生已走过千重山万重水,我也从一个青涩稚嫩、涉世不深的中学生变成了饱经风霜、鬓发斑白的小老头,许多刚从眼前闪现的人和事转瞬即随风飘逝,然而那两位大哥的形象却时常以对比者的身份翻腾在脑海里。

那是个阳光明媚、暖意融融的周日,新华书店楼下的一家个体小书店内人头攒动,有来回走动搜索心仪书籍的,有俯下身子翻看对上眼的文集的,还有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扎脚蹭读的……我很快看中一本字体很小、价格却便宜的全册《红楼梦》,决定买下来。急切切地搜遍全身,还是差两毛钱,又怕下次来了,这种书就会脱销,于是,硬着头皮和书店老板磨起牙来。

任我说尽好话,他也不为之所动,口风依然紧绷:"不行,不行,下次带够钱再说……”正在我满心失望而又难以割舍之际,一位中年男子颇为不满地朝老板扔过来一句话:“不就是两毛钱吗,看你把这个学生娃难为的!来,我替他掏啦!”说完,边付钱,边朝门外走去。我赶紧追上去,连声向他道谢。他朝我摆了摆手,就消逝在人群中了。

另外一位大哥,是我放中秋节放假回家遇到的。

那天,下午一点多我就坐上了回县城的车,除了随身的挎包外,同时携带着在城里的小姑给村里的大姑捎回的一小编织袋童鞋,说是让恓惶的大姑在集镇上卖卖增加点收入。本以为顶多两个半小时就能到,没想到沿山公路上出了事故,引起了长长久久的堵车,直到天擦黑才到达县城。

下了车,我就提着不轻的编织袋,急急赶到县里发往各乡镇的汽车站,一问,傻眼了,心凉了:已停发!只两天的假期,我可不想也不舍得在县城的旅社滞留一晚。于是当即立断,靠两条腿走回六七十里的家中去。

当我一边两手交换着提袋、一边不时地拉拽快要滑落的挎包、还得狼狈地躲过一阵阵从身边呼啦而过的自行车、渐渐走出路灯明亮人影纷繁的县城时,伴随着几声急促的自行车铃响,一个大我十来岁左右的小伙子在我身边停下来,热情地打招呼:“小兄弟,到哪里?我给你捎上。”听着他真诚温暖的声音,看到他写满善意的笑脸,没有多少犹豫,我就蹦上了他的后座,连同我的包、我的袋。

他的车速明显地降下来,但依然欢快有力地骑行着,看得出他那偏瘦高的身材蕴藏着使不完的劲儿。他一边稍弯着腰一起一伏地欢势蹬着脚踏,一边兴致勃勃地和我说些热心窝的家常话。中间遇到一处公路边的修理部,他停下来亮亮地喊了几嗓子“xx叔",主人随即应声而出。看到他后,马上喜笑着打招呼“进来坐会儿,喝口水”。他朗声应道:“不了,叔,借你气管打个气。"给自行车打好气后,两人又亲热地挥手告别。重新坐上后座的我,又对他增加了一份敬意:“大哥,你这人不仅心肠好,还很有人缘啊……”

说话间已行至一深沟处,这位大哥突然停车让我下来,然后一改先前春风拂面的可亲模样,沉下脸冷冷地说:“你说,世上还有雷峰吗?”我不由惊悚起来,“嗯……嗯……”了几声愣是说不出话来,同时下意识地捏紧了编织袋。

“里边装的啥?”我的这个细微举动还是被发现了,他厉声问我。“一些——烂鞋——”我虽然已被吓得说不利索话了,但还是尽力掩饰着小姑托付给我的贵重货物。怕他不信,我接着从挎包里翻出学生证:“你看,我还——是——个穷——学生……”

他半晌不语,我更慌了,赶紧把藏钱的文具盒找出来打开:“这——这——里边是我所有的钱,可能——可能——有两三块钱吧,全——全部——给——给——你——”

他一把接过来,这才缓和了声色:"走吧,上到坡顶我就快到家了……”我心有余悸,又怕他反悔,再做出更为可怕的事来,就一边跟随,一边赔着小心地说些讨好他的话。终于走到坡顶,他指着路北不远处的村庄说“那里就是我村,我先走了!"话音一落,他就跨上车子,又如先前一样欢快地向前进发了。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心里暗暗祈祷:接下来的五六十里夜路,可千万别再遇到点啥。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在一个小镇的街道上我迷路了,被一个巡逻的老民警当作可疑人员带到派出所审问了半天。确信我是一个合法公民后,他把我送到大门口,指着不远处的一家旅店说:“安全起见,你就先在那里住上一晚。"我虽没钱也不愿住店,但为了尽快脱身,就假装着朝那家店走去。回头看到老民警已进去,我便跑向近处一家能避点风的商店门前坐下,想睡上一会儿恢复下体力再走。临近中秋的夜晚已有几分寒意,阴风不时地呼叫着,再加上身单衣薄,迷糊中冻醒几次后,我就决定继续往回走了。

这次上路,除了周边不时晃动的树影和似乎是在配合着的凄厉风声,让我总胆寒疑心是鬼魂和歹人的出现外,便只有愈来愈沉重的双腿了。还好,在第二天早上一轮圆圆的红日还在温和地慢慢往东南方向移动时,我就平安地回到了家里。

用文字记录下这些往事,应该是对生命中那些难忘的过往一种深重交代吧:对于在书店里慷慨援手,仅有过一面之缘、片刻之交的大哥,无庸置疑,我将永远感恩于心!而对于那个先善后恶、给我造成多年心理阴影的大哥,现在想来,竟也多了些理解和宽慰——尽管他索取报酬的方式可怕了点,但他终究没有释放出人性的最恶,他应该还是一个热心健谈、能出大力、广受众人喜欢的人吧!

如今,这两位大哥已年届花甲,甚至近乎古稀之岁,人生再次相识相聚之可能几乎为零。就在这里道一声:

你们现在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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