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中杂记之花儿菜
从来不曾有这样的事,到山上寻白花菜,跑上大半天,只摘着三钵。
其实,心里也有一些预期失望的准备,只是这失望是大大超支了。
今年,村庄里的人,除了极少数因厂里加班,或没买到返程票的没回来,全部都在家过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年。
这个年也创历史之最,最长,最安静,最清闲,最没劲,最难过。
村里老中青少幼,以历年几倍的数目宅在家里,自给给足,自娱自乐,自说自话,自卖自夸。
等了太久,终于疫情好转,病患清零,村里的人犹如钻出牢笼的困兽,蹬腿扬手,呲牙咧嘴,使劲地撒起欢来。
尽管市区尚未解禁,不能外出务工,疫情犹在,不远游,但大家伙咫尺有靠山呀,靠山就玩山呀。于是,三个一伙,两个相伴,七八个成串,上山去砍柴,斫树,刨根,怎样能尽快消耗体力,就怎样去折腾。
水寨村开门见山,过了一山还是一山,哪怕一家垒起两座土灶,历来也不缺柴禾。家家小院,墙边屋角,松木劈柴,栗木短棒,一堆堆码得平了屋檐。
平时,只要人勤快,动得了手脚,操上一把砍镰,来去半小时,一担好柴在手。
这个时候,久困成勤,不光老人勤快,小孩也勒快,年轻人更勤快,不管在外是坐在凌霄顶的白领还是财撑穿背板的老板,不管是搞艺术还是搞手艺,全都上山砍柴。
肩挑背扛绳子拖,只朝着家的方向。没地方放了,就摆在道旁,打谷场上,雨水淋烂了也不可惜。
此际,砍柴,不仅仅是一场农事,更是一场身体的救赎,一项伟大的行为艺术。
山上从来没有砍得这么空旷,隔着三米瞅得清穿什么花色的衣裳。估计想要恢复如常,得先复产复工,村里空上一年了。
柴砍得差不多时,春更暖花又开,白花菜恋春,开始绽叶,打苞了。
我们这儿称作花儿菜,纯野生,纯绿色,长在树上,初尝略苦,稍后甘香,回味无穷,属于越吃越惦记的野菜。
传说当年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围困大别山,就是靠这种野菜挺过困难时期。后来的忆苦思甜饭就弄这种菜,才流传下来。花儿菜也叫白鹃梅。
有部电影有记录,老革命与红二代在饭桌前对话,说有种野树花菜好吃,那表情甜带苦涩而深深陶醉。镜头是在山中野树上找花,一眼就可看出是大别山的花儿菜。
吃腻了大鱼大肉,吃空了家底,再遇上这种新鲜的,营养丰富的野生菜,大家当然都趋之若鹜。何况,吃这个菜还有时代意义,教育意义呢。
自然,又是妻子唤爷娘,儿女扯父亲,全家老少戴上朝天帽,穿上登山鞋,齐齐上阵。这山喊,那山叫,人如蚁爬,深山成闹市了。犹如蝗虫过境,这市场天天向纵深处发展,抵向往日人迹罕至的深山了。
柴禾就没资格与花儿菜比肩了,够了就不勉强了,近山没了就没了,反正随便在山上转一圈,也可淌一身大汗,没必要去深山弄。
还有一点,柴禾只在农村用,又不能打包,灌装,随车跟进城市,留作以后用。花儿菜就可以,要么新鲜装进袋子放冰箱保存,要么焯水做成干菜,放几年都没问题。
只待疫情解封,父母之爱,夫妻之情,儿女之孝,便都夹在花儿菜中,随火车,高铁,公交,轻轨,来到城市,温暖以后所有的别离。
这几天,村庄的人,除了偶尔谈论天气,暗暗捏捏钱包,大多在交头接耳,探听哪儿有花儿菜,谁家又独行,寻了个好地儿。反正有关花儿菜的讯息迅速登上村部头条,天天榜首。
人多,手多,嘴多,时间多,如此一来,花儿菜根本来不及在枝头闹,显得少之又少了。
好不容易翻山越岭,攀到去年长花儿菜的地方,树上光秃秃的,都不知被人摸过多少遍了。
哪个山村的人都不会像先前袖手旁观,任别的村民采摘,只会先下手为强,再下手伸更长。
再加上去年大旱,很多儿树干死,没死的,出芽也少,难免不让我生出一肚子失望来。
千山踏遍,千树摘遍,千手撸完,虽说春风吹又生,但春过也,季节变,花儿菜的味也变了,营养也乏了。
花苞成老花,糙叶换嫩芽,口福也没了。
这次出去,纵深三十里,来去大半天,攀树爬岩,成一猿猴,只采得区区三钵。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也好,听说病毒正怕烈酒,正好消之。为人为己,为家为村,续上三杯细抿,夹上三筷慢嚼,熏熏乎,乐乐乎,爱与哀愁远走,痛与病毒俱休。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散文集《总是纸短情长,无非他乡故乡》即将上市,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