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各一方

父亲的离去给这个单亲家庭的天上又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所幸石锁的死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肯定，也得到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认同，一个烈士的子女，毕竟不能让他们过的太差。

然而在这个艰苦卓绝的年代，谁能预测到未来呢。

1953年，国家“一五计划”正式启动，东北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在短暂的五年中飞速发展。钢铁、“解放”汽车、长春飞机，一化三改的推进让两个后辈生了回乡的念头，终于在再三的恳求下，回到了红莲，那个两人诞生的地方。

也正是在这个地方，两个人开始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新中国成立之初，为了烈士们的未成长起来的后代不至于过得太惨，对其还是十分照顾。石锁给他们姐弟就留下了一个乡长的名额，而刘军国因为没有成年，石青便在红莲当上了乡长。两姐弟的生活也算可以，总吃上皇粮了不是。

问题不知不觉中来了，首先，石青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又是乡长又长得好看，还挂着烈士子女的头衔，这在十里八乡都是出名的抢手啊。于是一波一波的媒人来来回回，差点没有把门槛踩碎，终于有一天，出来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人，也正是他，改变了这个家庭原有的轨迹。

他的名字叫向前，后来成了我的大姑爷爷，只是我不喜欢他，尽管我们从未谋面，但就是这样！

他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娶了我大姑奶奶的！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石青在家里洗澡，此时此刻的石锁正在乡下小学上学前班，他偷偷地溜到了他们家里，看石青洗澡。砰的一声，一块墙砖掉了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便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只怪那时候的女人都比较保守，我大姑奶奶这朵花就这样插在这个连牛粪都算不上的男人！

向前是一个很没有本事的人，什么都不会，姑奶奶为了他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把他放到了村里面当上个出纳，结果还没有一个月就算错了帐被选下来了，倒还搞得赔了工家一笔钱。刘军国一直记得这个事，一直很看不起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三年的大灾害大饥荒，是的，这是1959年了，刘军国15岁。此时的农村地区因为大搞人民公社大食堂，从最初的“人人都有饭吃”搞成了“人人坐等饭吃”，加上连续几年自然灾害（当然只是局部地区）更是加剧了生活的困难程度。而刘军国也在此时面临着人生的重要抉择，为什么这么说呢？

就是因为向前！

因为刘国军和向前一直处于不和，所以平时向前便凭着自己的“大姐夫”身份欺负他，对此石青做得确实也让弟弟十分失望——一心护着丈夫，所以即使石青去世多年后的今天，刘军国对此事还是坚持说：真的是嫁出去的人忘本家！

而当时处于那个困难时期的北方，政府毕竟是人民的政府，生活水准也是有了极大的下降，石青也是在几年前生下来一个胖小子，一个人的工资哪经得住这么多张嘴吃饭！于是向前更是对军国颐指气使，让他干家务活、干农活、辍学、给修工事的人送饭（当时的国际社会对新中国仍有极大的不信任，加上美国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各种封锁打压，中国在改革开放前和几十年一直保持着全民皆兵的战斗意义），石青去上班后便对他拳打脚踢！他难道不知道这只是一个14岁的孩子啊！

小时侯，爷爷经常说起那段过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要在大冬天那个零下多少度的时候穿着单薄的衣服去山里捡柴火，要一个人煮饭炒菜还要背着孩子把菜送到工地上，送的不及时、孩子没带好、任何的一点毛病都会引来一顿打骂。所幸还是有好人的，村里一位老婆婆经常给他饭吃，把他带到自家炕头取暖，在他被打时出来劝架，甚至于有一次她直接动手，把猪草刀的刀把都打断了。

数年之后，向前死的时候都尚泰看到刘军国，村里人都知道军国这孩子好——毛老婆婆死的时候他行的是后生礼！当然这是后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刘军国打算逃跑了。关键是往哪里逃？怎么逃？怎么不被抓回来！学过历史的同志们都知道，在那个年代，中央对人的管控是极其严格的，就是出去走个亲戚串串门都要各种审批，要是长途远行那是需要出发地和接受地（目的地）两个政府的签条的。

于是这件事一直被耽搁下来，直到有一天晚上，机会来了！红莲乡往东走40里有一个火车站是专门负责客运的，但是应要求将会在第二天早上运输一批东北优质木炭去北京，他行动了！

我当过兵，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在七八个小时内行进40里路，但是我当时已经是19岁了，还带着鼓鼓的战备干粮，穿着优质的军靴。即使如此，我从未试过夜间的长途奔袭，一是人的身体素质不如白天，二是怕迷路。

他成功了，在那个晚上跑了，在北风中狂奔，在汽笛终了的那一刻——溜进了那冰凉的煤车，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路。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之外，火车没有在北京停站！而是去往更南方。

他在那节冰凉的火车厢里瑟瑟发抖，胃部的痉挛让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极端的痛苦让他一度想投入死神的怀抱。他开始吮吸车厢门缝里渗出的雪水尽管那里面夹杂着炭的灰黑，到第三天他已经忍不住在炭中寻找那些残次品（没有烧尽的木炭心还是木头，可以充饥但极其伤胃）。

第四天早上当阳光照在他乌黑的脸上时，他张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慈祥的女性面孔。

边上的老人说着土话：弄似呐锅提房个银。（你是哪个地方的人）

他一脸懵逼，直到有人说：逛官哇。（讲官话，意为说普通话）

于是他知道了这里是湖南！

他也告诉了乡里人他的身世，当然他是撒谎的，说自己家乡出难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这才远走他乡。

那些老百姓都是地道的农人，听得一个个泪流满面，问到他姓刘，便找到一对没有儿女的老夫妇，收养了他。从此刘军国成为了牛家庄的一员。（湖南人大部分是前鼻音后鼻音不分，L和N不分）

真正新中国人口第一次普查的时候，他正式把刘姓写上，成为了牛家庄族谱上第一个外姓人！也是空话，但是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