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传——子楠篇
(一)
明月高悬,清澈的月光铺满山顶,山风拂过山林,带着阵阵昙花的香气,隐约可闻。山崖附进的小瀑布滑向一片小水潭,细细的水流声传来从山崖下传来,期间似乎还夹杂着鸟鸣。
子楠,已经走过了很多的山,也游过很多的江河。
她很清楚在山中找吃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年下来,这样的日子早已是家常便饭。
她在傍晚时,来到这座山林,又为了找些食物耗了数个时辰,将这山崖附近的山林都转了个遍,按理说,离人类不算远总会有些吃的。她没来过这里,“赶了一日的路,又找了一晚上,毫无收获,有些累也有些饿,可能这就是属于自己的苦吧”,她在心里开始有点屈服了。
唯一幸运的是可以借着月光,不会太危险。
她刚坐在一种名叫苦的树下,想歇息一会,竟然摸到了草,借着月光,分辨出竟是几束祝馀。祝馀是一种形状很像韭菜的草,有着青色的花朵,是可以吃的,而且只要吃一点点就可以吃饱,小时候姐姐采摘给自己吃过的。子楠想到姐姐了,总算可以稍有安慰,觉得自己荒唐的命运遇到姐姐总算有那么一点点曙光。
她吃了一些,又采摘了一把,应该够吃三五天了,然后回到了山崖休息。
不用挨饿的日子真好。至于为什么要在野外。
遥想当初的世道,人原本是人,妖原本是妖。可是因为几十年前人类统治的诸侯在涿鹿打了一场大战,不知什么原因,把天神、妖怪都给卷了进来。后来黄帝说狐族有功,以后不可以称呼为狐妖,要称呼为狐仙,还准许人和狐结婚。
子楠想到自己的经历,只觉得这些高高在上不愁吃喝的人,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决定。她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人就是人,妖就是妖。本就是不一样的种族,怎么能结婚呢?可听说最先带头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带头人狐结合,据说人与狐结合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五彩祥云,黄帝亲自给她取名字,还收作义女。所以许多人觉得那是吉兆,许多人开始效仿。
他们完全忘记,还有许许多多普通人不会法术、没有天资,这些人和狐仙在一起的后代怎样?没有人可以幸运得像归司大人,做国主的掌上明珠,做黄帝的义女,一出生就可以享受人与狐的富贵和权势。
子楠伸出双手,一只手戴着镯子,两只手生出银色的毛发,然后慢慢趴在地上,身体已经变成了狐狸的身体,浑身是银色的毛发,还长着七条尾巴,其中一条是红色,另外六条是银色。脑袋却还是人的脑袋,狐眼桃腮,嘴巴很细,两鬓也有少许的银色毛发。
不过,原本“手腕”上的镯子并没有掉下来,因这镯子是姐姐特意为自己变化尺寸施刻法印,可以自行适应。若有人经过看到,定是认为这地上趴着的是个什么不知名的怪物。
月圆之夜,子楠又变成原本的样子,除非施法来维持人形。
狐身人首就是她真正的样子。子楠盘缩在石崖上,望着月亮,她记得姐姐曾经与她说过,只要想家了想姐姐了,就手拿铃铛对着月亮摇一摇,姐姐就可以听得到。
她现在望着月亮,知道有些困了。
山里的夜风和青丘山的夜风一样的凉爽,子楠呢喃了几声“姐姐”之后便安静的睡着了。
(二)
接近黎明的五更天,山风微凉,悠悠啼哭声,伴着跟随风吹来,月亮早起下山,天有些暗,这样的环境怎么看都是有些吓人的。若是常人,多半以为是鬼魂作祟。
子楠被悠悠的啼哭声吵醒,变化成人身,然后又细细听了会,确认不是其他妖或怪的叫声,便分辨声音的方向,施展出御风术匆匆赶去。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又是怎样的不幸或更不幸。这样的出生本就已经是不幸了,若是被山中怪物吃了,岂非是更不幸的吗?子楠无法接受,而且她的使命也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于是她又暗暗多施几分灵力。
子楠赶到时,两只彘鬣[zhì liè]正和一头猾褢[huá huái]正在对峙,她们似乎想采用最原始的办法决定地上发出哭啼声的食物归属。双方看到有人赶来,直接都很默契地将目标转向子楠。可能这就是自然界的法则,先到先得,后到挨饿。
她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不过她已经习惯,与山中的怪战斗不知经过多少次了,不过姐姐说了,对战不可掉以轻心,子楠都牢记着。况且这次又要同时对付三只,子楠看到三只怪都很是健壮,比力量肯定不是对手,便决定直接释放最实用的石化术。
石化术,可以让对手变成石头一段时间,如果力量悬殊极大,可以一直石化,可若是悬殊不大,石化时间自然不会太长,毕竟对手可以使用灵力消耗石化凝聚的灵力。若是想解,也是极简单的,遇水即解。
子楠快速地变换着施法手印,镇定且优雅,像是在编织一件属于自己的艺术品。随着她周身灵力的涌动,周围的树枝,花草从,都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见一道灵气光柱一分为三,飞速打到三怪身上,随之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三怪全身。
子楠不确定石化术可以坚持多久,来不及细看,快速地抱起地上的婴儿,暗施御风术,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逃出七八里,听到后方传来三怪嘶吼,不知道是那三怪是气不过食物被抢走,还是又相互打起来了。
不过现在天亮了,可以放心许多,子楠找棵树坐下,把婴儿抱在怀里,只是婴儿啼哭不止。子楠想着定是饿了,便拿出祝馀慢慢揉出馀汁喂它,同时查看一下这婴儿是否受伤。
子楠小心且细致地检查,如姐姐爱护弟弟一般。幸运的是婴儿倒也没有受伤,只是这婴儿生了一只狐首,面颊至两鬓均长着希薄的黄色毛发,小鼻子稍尖,眼睛、嘴巴、身体却是人类正常的婴儿,多出两个小尾巴,看着还挺可爱。
似是馀汁吃完了,婴儿又开始啼哭。子楠又取下手镯,拎起系在腰间的铃铛,分别逗婴儿玩。可婴儿依旧啼哭不止,这些年捡的倒也不少,喂食、陪玩,最多怀里抱着摇一摇之后多是不哭闹的,这让子楠有点不知所措。
子楠在哭声发愁,看到树叶,便把铃铛放在了婴儿身上,想着摘几片树叶,做个风车逗它试试,才摘下两片叶子,婴儿已慢慢停下哭声。
子楠自不会相信是因为这个还没做成的风车让它安静下来。子楠正疑惑着,看到铃铛,猜测兴许是铃铛放在了婴儿身上,起了作用。于是她又拎起铃铛,没过几息婴儿又开始哭了,接着又放下铃铛,婴儿又慢慢变得安静下来,如此反复数次。
最终她确定,铃铛在婴儿身上的时候,婴儿就不哭,拿开距离稍远,就会哭。
真是怪事了,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无奈,只能解下铃铛,直接挂在婴儿脖子上,总算是安静了。子楠只当着是姐姐赠与自己的礼物,却是不知,这铃铛乃是聚气修炼的宝物,越是没有修为作用反而越明显。
(三)
子楠有些欣慰,可能是运气好吧,如果一直啼哭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还要把孩子送到青丘城,想到这,这是她唯一不去嫉妒归司大人的理由了,甚至还有些敬仰。
可就这样立即返回吗?当然不是。人太复杂了。听说狐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可是人和狐一起生活就会相互影响,人会被狐影响,狐也被人影响了,除了生活习惯、还有感情。
也许婴儿的父母后悔抛弃了自己的孩子。有时候,只有真正地失去,才会知道原来拥有的是多么重要。
子楠决定再等三天,既然婴儿不哭了,坚持两三天不是太大的问题。
子楠决定离捡到这个婴儿的地方近一点,要是它的爹娘回来寻找,也好将婴儿还给人家。是的,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不过还了之后,子楠还会再等几天。因为人太复杂了。归部不允许让自己抱过的孩子,被抛弃第二次。
果然,还不到半天,子楠看到一男一女从山下上来,喊着“孩子”,可能是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吧。子楠决定先让他们喊上一会。
子楠远远感应到这女人该是狐仙了。其实狐族至亲,是可以血应亲的,只是不知道这狐女彻底是忘了,还是一时没有想起来。
“你怎么如此狠心,舍得将自己的孩子亲手抛弃?”那狐女似是喊累了,泣声怨道。
“娘亲逼迫我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况且,孩子生得这样,长大之后叫他如何自处?倒不如.....”那男子也是心有戚戚,顿足捶胸,看到自己的娘子如此苦痛,“倒不如当没有这个孩子”几个字终是无法出口。
过了好一会,子楠便将孩子还给他们了,那狐女再三感谢,紧紧抱着,那男子满面愁容,喜忧参半。
子楠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出现,他们可能也会像今天这样出来寻找,只是找不到罢了,哪怕找到了,怕也只剩一张鲜红且残破的襁褓。当初子楠第一次见到血染的襁褓,心疼万分,恨不得杀了那个小生命的爹娘。当时是姐姐教她不要带着人的感情去分辨人的是非,因为这本身就已经陷入了是非中,无法分辨出结果。所以,她只能接受,然后渐渐的平静。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身世的“怪物”。
子楠凭空化出一块令牌,上面刻有“青子”二字,又翻了一面,清晰可见的是个使用灵法刻印“归”字,她用手轻轻触摸,这是姐姐教她变得平静之后,通过考验之后得到的归部青子令,归部便是归司大人建立的。所有像自己同样身世的不幸的孩子,青丘山都会收留,并且那里可以是他们永远的归宿。
她知道这个令牌所赋予的含义,所以做事从不会以个人喜好,草率处理。只要还在这个世上,生得丑也罢生得怪也罢,只要是生命,都应该珍视。
(四)
不知不觉,三天已过。明月依旧,只是不如前几日这般圆。
子楠盘坐在那石崖之上修炼完毕,想到再过几日,便要返回青丘,就可以见到姐姐了,便伸手拿出铃铛对着月亮摇一摇。
这才发现自己的铃铛系在那婴儿的身上,便做起法术,细细感应。一一路追随着铃铛的方位,来到一座大宅院。想来是那婴儿的家中,便变化作仆人偷偷潜入,经过几次变化,潜入至内院。
奈何院子极大,明明感应到了方位,奈何宅院的路不是直的,稍有费力。
直到夜深人静,子楠才敢施展御风术,在屋檐顶上纵跃,再施法术细细感应,前面那房间便是了。却发现有几道人影在低腰忙碌着什么,子楠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果然,没过一会,子楠见那婴儿所在的房子着起了火,几道人影轻手轻脚地快速离去。
人果然复杂,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下手。子楠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化作灵气飞了进去。只见那狐女昏迷不醒,婴儿亦睡得安静,房间里的烟竟没有熏醒她们。子楠试以唤醒狐女,奈何唤了数次都没有醒来。子楠已然依靠术法维护人形,如今只能以使出全部灵气运起御风术,一鼓作气,破窗而出,将狐女和那婴儿带至山脚,然后自己抱着婴儿在树上睡了。
翌日。三人醒来,子楠说了昨晚所见,狐女不愿相信,想要亲自去问英宏,原来那男子名叫英宏。
狐女不想孩子再出事,便请求子楠带着孩子离开。
子楠心里冒出一句话:与人产生感情果真是复杂,作为怪物的自己就少了这些烦恼。对于今晚的这种情况,她想来,可能也不是这里才有的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想知道归司大人怎么解决。归司大人就是归部的首领。
子楠带着婴儿又等了三天。无果。她知道,那些事情不归她负责,她只是持青子令的青子使。
子楠抱着婴儿轻道,“我们明日便要回家了,你还没有名字呢,按照归部传统,可以在捡到你的地方取名。听说我们所待的地方叫招摇山,那就给你取名招摇。”
看着怀里的招摇挪了挪小脑袋,又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自己,招摇相信它是听懂了自己的话,也跟着温柔的笑起来。世上少了一个不幸的孩子岂非是一件温暖的事情!
“小招摇,姐姐这就带你回家。”
子楠迎着明艳清美的朝霞下山,目的地自然是回家——青丘山。
故事背景:
本文故事背景是狐族加入了涿鹿之战,因功封了青丘国,建了青丘城,狐妖的称呼变成了狐仙,狐族开始与人通婚商贸。由此出现了一个人狐共存的和平时代。人开始会修炼狐族法术了,狐也学习人的各种习惯。人与狐跨越种族的婚姻导致生出的后代变得不可控,有些是人,有些是狐,有人得到人和狐的双重优势,也有许多的是半人半狐,生而畸形,无法修炼,无法修炼就意味着无法化作人形或狐形,被当做非人非狐的“怪”,这些已是算幸运的,还有一些“怪”更难以被人所接受。如子楠和招摇就是属于半人半狐。
归部:狐族仿人族设立九部掌青丘国诸事,归部乃是第十部,首领称为归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