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往事

冬天的春晖(一)

2022-09-23  本文已影响0人  他乡石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孟郊的这首《游子吟》表达了子女即使竭尽心意也难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就是那寸草,我就是那远在大洋彼岸的游子…

前些日子跟母亲天天视频通话,因为在父亲去年九月份突然离世以后,几位见到母亲的亲友们都说她记忆远不如以前,有时转念即忘。我不认为是这样,因为母亲的记忆是惊人的,而且思维敏捷,口齿清楚…,要恢复她的正常状态,就要常跟她聊,一起回忆美好的过去…本文是在和母亲一起回忆的一件往事的基础上,从我以前写过的《艰难大学途》中摘出一部分改写成一部小说。

因此郑重声明,以下的系列小说是我的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他乡石

母亲和她一起同来的新近留校教师王老师从那老旧的长途客车上下来,看到的是冰天雪地,根本没有人接站。

这是全国恢复高考的那一年的十一月初,母亲和年轻的王老师受学校的重托去昭乌达盟看望和辅导一年前志愿到边疆的大学教工子弟。父亲在他们临走前给远在克什克腾旗北境的儿子小石发了电报,告诉他母亲和王老师的行程,希望他能去接站。母亲和王老师从大连站坐火车经沈阳转车到赤峰,住了一晚后,第二天坐长途车到达景峰(经棚)镇,又住了一晚后赶上三天一班的长途客车到达了白音查干,这是克什克腾旗最北面的公社。

昭乌达盟所在位置,其中的红框中就是克什克腾旗白音查干公社所在位置

“小石应该就在站里,等我们出来…” 母亲对王老师说,一起拎着旅行袋跟着其他下车的乘客走进了客运站候车室。候车室两边的门也是出站口,都有棉门帘挡着门外的风雪,下车的乘客穿堂而过。候车室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裹着厚厚的羊皮袄,戴着棉帽低着头,双手插在袖子里,在角落里坐着,似乎睡着了。

母亲还抱着希望,走过去看看那位是不是来接站的儿子,因为那粗糙的翻羊皮的大皮袄跟小石临离开大连时领到的看上去几乎一摸一样,只是又脏又黑了些。

那位坐在角落里的人警觉地抬起了头,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走近他的这位母亲。

”你是在等接人的吗?“ 母亲问他。

”不,俺等车儿…“ 他操着浓重的口音回答。

”那接站的人都在哪儿等啊?‘ 母亲听到这熟悉的口音,就再问一句。

“不知道,应该就在这里等吧…外面太冷。” 他的回答说明他显然不是本地人,好像就是一位大连来的知青。

“那你在这里坐着等就不冷吗?” 母亲这下子看清了这位也是一位跟小石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就在想若是他的母亲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感觉。

王老师这时候说,“我们出站看看,小石不知道我们是哪一天到,坐哪趟车,也许他在招待所等着我们呢…”

那位年轻人听到王老师的话,马上问,“你们是从大连来的吗?”

“对啊,你也是大连来的吧?” 母亲马上猜到,他也和小石一样,就是一位大连来的知青。

“我,…我要回大连…” 那知青有点吞吞吐吐地说出他在这里坐着的原因。

“是今天的车吗?” 母亲疑惑地看着这位孤独等车的大连知青。

“不是……要不我带你们去找招待所吧。” 那位知青有意转移话题,说着站了起来,要帮母亲拎包。

“那好吧。” 母亲想虽然没有见到小石来接站,在这偏远的昭乌达盟克什克腾旗,冰天雪地的白音查干,遇到了这位跟小石相仿的大连知青,就有一种亲切感。她就让这位年轻人拎着她的旅行袋,和王老师一起跟着他走出了长途车站,踏着已经踩硬了的雪路,走向不远处的几排土坯平房。

白音查干公社招待所是比较整洁的两排土坯房,每间房间里一半是烧的很暖和的土炕,可以睡四个人。屋里只有一个脸盆架子,和一张小炕桌,住一晚的费用只有一块五。王老师和这位知青住进一个房间,母亲被安排跟另外一位年轻女士住在另一间。这是母亲第一次到这么寒冷的地方住这样睡炕的招待所,但跟陌生人住一个房间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同房间的这位年轻女士看上去满面红润,很有朝气,很像电影里看到的一位女主角,感觉就像一位铁姑娘。

她热情地跟母亲打招呼,帮助母亲把行李包放在角落里,让她脱下厚厚的棉大衣,挂在门后。随后拿起脸盆架上一个大花洗脸盆说:“阿姨,您先在炕上坐着歇着,我去给您打一盘热水。” 那话音听起来怎么那么亲切,莫非她也是大连知青?

一会儿功夫,这位健壮的年轻姑娘端了一盘热水回到了房间,从挂在火炕上方的一根长塑料绳上取下一条干净的花毛巾,递给母亲让她洗一把脸。母亲很感激地看着这位姑娘说,“这么麻烦你,谢谢。你也是从大连来的知青吗?”

“是啊,您是哪位知青的家长吧?” 那女士直接说出了自己就是大连知青,也把她自己对母亲身份的猜测说了出来。

“是啊,你认识我的儿子小石吗?” 母亲已经迫不及待,马上向这位女知青打听小石。

姑娘略微迟疑了一下,用异样的眼光端详着面前的这位母亲说:“小石我知道,但他跟我不是一个青年点的。他在乌套海,去年冬天还曾来过我所在的红旗大队。” 她得知是来看小石的,就知道面前的这位母亲一定是一位大学老师,因为小石是大连工学院的教工子弟。

“哦,小石来信说过,他跟他的好友永利赶着一辆骆驼车到过红旗青年点,说是最早去昭盟的一批知青就在那里…” 母亲也开始仔细地端详着面前的这位女知青,猜想她也许就是小石信中提到的首批志愿到昭乌达盟的九名小将之一。

“阿姨我带您去吃一次这里有名的羊肉馅饼吧,非常好吃,我请客,我们边吃边聊。” 这位女知青看出这位母亲一定想跟她好好聊聊,这也是一次难得的跟知识分子聊天机会。她说完就拉着母亲走出了房间。

她们来到附近的一家馅饼店,一进门就闻到一种奶油的香味。女知青带着母亲来到一张双人桌旁坐下,她就要了一大盘羊肉馅饼,一壶奶茶,两人就开始喝着奶茶,品尝美味,边吃边聊了起来。

“乌套海离这里有多远?” 母亲问道。

“有七八十里路吧,我还没去过乌套海呢。据说要翻山....” 女知青答道。“这大冬天的山路,不骑马或者坐大车的话,就得搭一辆拖拉机过去....”

“小石应该接到电报了,可能是这大雪天,找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一时来不了。” 母亲分析说。

“他可能连电报都还没收到,白音查干能收到电报,但乌套海那边就不好说了。” 女知青分析说,“要是电报收在这里,得有人恰好去乌套海才能带过去....”

“你说电报要是在这里,是在这里什么地方?” 母亲问到。

“应该在邮局,明天我去问问,我每次来公社都要到邮局看看有没有我们红旗点的信件。” 女知青说。

二.

王老师和那位男知青住进了招待所以后,也在屋里聊了起来。

“你怎么猜到我们是大连来的?” 王老师问。

“噢,我听你们说‘小石’我就知道了,” 那知青说,“小石跟俺是一个青年点的…..”

“是吗?那你怎么不早说,跟我一起来的赵老师就是小石的母亲,她跟我一路讲小石在昭盟的故事…..那小石怎么没来接站啊?” 王老师疑惑地看着这位跟小石同一个青年点的知青,感觉他一定有什么事儿不愿当着小石的母亲赵老师面说。

“他们打我!” 说完眼泪都要掉下来似的,脱了棉帽,露出头上两个大包,显然是被打肿起来的。

“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他们’是谁?难道有小石?” 王老师诧异地看着这位知青头上的红肿起来的大包,不敢相信一位志愿来到边疆的青年,居然被打成这样,更觉得像小石这样的志愿到边疆的年轻人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那男知青此时不说话,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王老师看到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当着他的面哭了起来,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说:“你告诉我,到底他们为什么要打你,打你的人里有小石吗?有的话,我替你告诉赵老师…..”

男知青不说话,似乎还在哽咽中……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买票坐车回大连…..?” 那男知青没有回答王老师的问话,却直接开口向他借钱。

他没带钱?没有钱买车票还在那里客运站等车?王老师看着这位伤心的男知青,想着该怎么回答他。

“我们先住下,等明天我问一下赵老师,你也可以跟她讲一下你认识小石,讲讲你被打的经过…..赵老师会给你想办法的。” 王老师心中的疑惑还未解开,还是先安抚一下这位男知青再说。

此时在乌套海青年点里,小石的好友乌日塔突然骑马给小石送来了一封电报。

这个离锡林郭勒盟境只有三十里的草原苏木,极少见到电报这种东西。乌日塔的父母来自山南那边的白音查干,乌日塔自己也是白音查干蒙中毕业的,文化程度在大队里算是最高的,汉语说的非常流利,是大队的干部之一。

“小石,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就把一封印有绿色汉字的电报交给了小石。“我刚从白音查干带回来的。”

小石马上打开电报读道:“你母二人赴昭辅导,九日到克旗,望接。” 这看起来像是父亲的口气,也像工学院的电函。小石看了看电报信封,上面标注是七日发出的,可今天已经是十一日,母亲他们二人已经到了白音查干!

“我妈来了!”小石高兴地对乌日塔说,“我妈和另一位老师来辅导我们了!” 小石对围过来看电文的知青兴奋地说。

当时好几位知青同时接到家里的来信,得知全国恢复高考,都希望能抓住这个机会考上大学。可各位都是志愿来到昭乌达盟边疆的,是来接受再教育做新牧民的,中学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数理化之类的书籍一本也没带来。虽然有些家长随信寄来了像文革传单似的油印复习资料,几位互相传阅,但这有限的资料加上文革造就的豪情壮志有余,文理知识不足的畸形知青,只有一个月的“矫正”几乎没有可能。

“快把你妈妈接到乌套海来,带她到我家坐坐.....” 乌日塔马上对小石说,非常欢迎小石的母亲千里迢迢来到牧区,很想让她见见自己的家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冬天的春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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