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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灵转世生还是不生?一个安全套的故事,揭开藏族女性的生育困境

2021-11-05  本文已影响0人  芳小菊

文|芳小菊

“赶紧拿掉吧,越早做越少痛苦。卓嘎,你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再生会被罚款的。咱女人又不是为了生孩子才来这世上的......这个年代要那么多孩子干吗”?

藏民卓嘎因安全套被儿子当成气球偷去玩耍,丈夫在没有安全措施下执意成“好事”而意外怀孕。

面对医生的善意规劝,她陷入生还是不生的两难之中。

卓嘎和丈夫达杰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再生,一,家庭条件不允许。二、要面临巨额超生罚款。不生,达杰的父亲无法“转世投胎”。

达杰的父亲刚去世不久,上师推算出,他的亡灵将转世回到自己家里。

再次投胎回到这个世上是件很难的事,既然亡灵选择了卓嘎的肉身转世,那么拒绝他的降生,对他来说很残忍。

一只安全套引发的意外怀孕,成了亡灵的投胎转世,生?还是不生?现实和宗教信仰的冲突,让卓嘎深陷生育两难中痛苦挣扎。

电影《气球》以一只避孕套引发的家庭故事为聚焦点,深度探讨了信仰与现实间的紧张关系,为观众揭开了藏族女性在宗教和信仰面前的生育困境。

一只安全套惹出的麻烦

卓嘎的丈夫达杰,是个生理欲望强烈的藏汉。

妻子卓嘎常用“种羊”调侃他:

“这两年他差不多和年轻时一样了,没个够,确实像只种羊”。

因为这个爱喝酒、爱吃羊肉,像种羊般的藏汉,乡卫生院定期发放的安全套在他们家总是不够用。

而且他们家还有两个没上学,调皮顽劣的儿子。两个儿子把夫妻俩藏在枕头底下的,唯一的两个安全套,偷去当成了气球玩耍。

达杰翻遍了抽屉,翻遍了枕头底下,翻遍了所有能翻的地方,最后也没有翻到那个玩意儿。

没做成“好事”的达杰气呼呼地去了好朋友那里借种羊。

路上,他老远就看见两个儿子高举着用安全套吹成的气球,在草地上奔跑。

看见他过来,带着两个儿子放羊的父亲疑惑地问他:

“这两个孩子今天一大早就拿着这么个玩意儿玩来玩去,这是个什么呀”?

达杰看到遍寻不见的安全套竟然成了两个儿子手里的玩具,心里又羞又气,瞪着他们没好气地回答父亲:“这是气球”。

父亲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你想骗谁啊?气球是圆的,这怎么是气球?怪模怪样的”?

达杰没理父亲,点上一支烟,站起来追着两个儿子,把他们手里的“气球”弄破了。

两个白色的安全套相继发出“噗噗”的声音,恢复本来面目,变成了两块很小的篶不拉几的东西,萎缩在那里。

定期发放的安全套不够用,还有两个调皮儿子随时把它们偷去当成气球玩耍,卓嘎无奈之下,来到卫生院,想要做结扎手术。

女医生周措问明情况后,劝她还是使用安全套比较好:

“不是给你们发安全套了吗?怎么不用?那多省事”。

卓嘎不好意思地说,他们的安全套已经用完了,最后两个还被儿子偷去当成气球玩了。

周措一听他们的安全套这么快就用完了,打趣她说:

“发了那么多还不够,你家那口子是种羊吗”?

卓嘎害羞得说:

“这两年他确实和种羊差不多,我也不知怎么了”。

两人开够玩笑,周措让卓嘎下个月和另外几个女人一起来做手术。

卓嘎走的时候,周措把自己的一只安全套送给了她,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个以备不时之需的安全套,在要用的时候又不见了,它被两个儿子偷去跟邻居家的儿子多杰换了一个哨子。

这个得之不易的安全套,不仅没派上用场,还为达杰家惹来了麻烦。

第二天,多杰的父亲带着儿子找上门来,他先在众人面前啐了达杰一口,然后对着达杰大骂:

“达杰,你还管不管你的鬼儿子,昨晚我们全家吃饭时,我儿子拿着这个气球(安全套吹成的)进来,我们都羞死了,我老爹问我女儿这是什么?我女儿羞得头也不回地跑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说到女儿跑了还没回来,多杰的父亲更加来气,又连着啐了达杰两口,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又羞又恼的达杰控制不住,动手和多杰的父亲打了起来。

影片中有一个滑稽的镜头:达杰和多杰的父亲奋力打斗时,他的儿子吹着用安全套换来的哨子,在一旁欢快地给他们加油。

这个被儿子换成哨子的安全套,不仅让达杰遭到了邻居的羞辱,还给他惹来一个更大的麻烦:一个多月后,卓嘎怀孕了,儿子的顽劣,让他的妻子买了单。

这时,达杰的父亲刚去世不久。

因为藏族大环境的闭塞与落后,安全套在藏地是一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性”一直以来更是藏地讳莫如深的一件事。

一只安全套,不仅让达杰遭受邻居的指责和辱骂,还给妻子卓嘎惹来了生育上的麻烦。

亡灵转世,由宗教引起的现实和信仰的矛盾冲突

自古以来,藏族信奉转世轮回之说。

达杰的父亲意外去世后,经上师推算,他的亡灵将转世回到自己家里。

这时恰好卓嘎意外怀孕,达杰深信,卓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父亲的转世轮回。

可卓嘎却不这么认为,确定自己怀孕后,她伤心地哭了。

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再生一个不但经济条件不允许,而且还要接受超生罚款。

晚上,卓嘎对达杰说了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打算。达杰听了骂她没良心:

“老人生前对你多好,你还说这种话”。

但是,不管达杰说什么,卓嘎都坚持打掉这个孩子:

“我是为这个家着想,担心以后的生活”。

同时她还说出了自己对亡灵转世的怀疑:

“有时候,上师也会出错,要是上师错了呢?老人家去世还不到四十九天,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投胎回来了呢?阿妈是死后一年才转世回来的”。

卓嘎的怀疑惹来达杰的破口大骂:

“你这个妖女,肚子里要是你父母的转世,你会这么说吗?怎么转世到人世,是很难说的事情,亡者心里有牵挂,就会回到他想回的地方,你这么想,会遭报应的”。

当卓嘎一再坚持打掉孩子是为这个家好时,达杰让她不要找借口,孩子生出来他养,不用卓嘎操心。

看着在宗教面前执迷不悟的丈夫,卓嘎冲口说出一句很现实的话:“供个中学生都要靠卖掉一只老母羊,以后生了孩子你拿什么交罚款”?

卓嘎的话戳中了达杰的痛处,他扬手打了妻子一巴掌。看着一意孤行的丈夫,卓嘎委屈地痛哭起来。

在现实与信仰的冲突中,卓嘎的内心是矛盾和痛苦的。面对亡灵转世之说,她也不想打掉孩子,万一肚子里的孩子真是老人的投胎转世呢?

可严酷的现实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自己和丈夫根本没有能力再生养一个孩子,如果不顾现实强行生下孩子,只能让生活雪上加霜。

《气球》里,卓嘎是藏族女性中少有的自我意识觉醒者,在那样的宗教环境下,她从现实出发,不甘沦为宗教和夫权之下的生育机器,很值得观众佩服。

她发出的那句“大逆不道”的质疑:“要是上师错了呢”?是灵魂对宗教的叩问和呐喊,她喊出了藏族女性压抑已久的共同心声。

而达杰则代表了那些痴迷宗教,夫权至上的藏族传统信仰拥戴者。即便现实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面前,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和宗教信仰。

对宗教的执着和对传统信仰不加思索地拥戴,让他成了一个父权至上的压迫者。他的信仰和违背现实的一意孤行,在影响夫妻关系的同时,会让家庭生活走入绝境。

影片的最后,他卖了家中的那只老母羊,才勉强给大儿子交上了学费。

生还是不生?生育权让藏族女性陷入两难之中

“那样一个处境中的女性,她最后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合理的,也都是遗憾的。我和她一样,时常处在两难境地中,同样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气球》的导演万玛才旦在采访中,对卓嘎最后是生还是不生?这样解释说。

听闻卓嘎肚子里的孩子是老人的投胎转世,所有人都盼望甚至是逼迫她生下孩子。

卓嘎已出家为尼的妹妹卓玛,听说姐姐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后,用宗教和自己的经历向她施压:

“我们怀疑一个能看透前世今生的上师,真实罪过,不然你为何这时怀上了?求求你阿姐,千万不能听大夫的话,你可不能像我一样,积下这辈子还不清的孽债啊”。

卓嘎的妹妹卓玛,和姐姐大儿子江洋的藏文老师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因误会分手后,她出家为尼。

时隔多年,两人在江洋就读的学校再次相遇后,藏文老师送给她一本自己写的小说《气球》,里面写的是两人过往的爱情故事。

从影片碎片化的交代中可以看出,卓玛曾经为恋人怀孕并打过胎,因为自觉罪孽深重,最终选择出家。

已经出家为尼的卓玛,俨然成了宗教的代表,她不仅不顾姐姐家的现实条件,不理解同情姐姐的困境,反而以宗教之名阻止姐姐打掉孩子。

她的做法就像一个压迫者,直接把处在焦灼不安中的姐姐,推向了生育的两难之中。

而对转世轮回深信不疑的达杰,在打了卓嘎一巴掌后,又用道歉的方式再次要求她生下孩子:

“卓嘎我求你了,只要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让我戒烟戒酒都行,一切都听你的”。

妹妹和丈夫的阻止和逼迫,让卓嘎深陷生还是不生的无助和纠结之中,她的内心在不停地痛苦挣扎。

生不生孩子到底谁说了算?女性有没有自己的生育权?自我意识觉醒的卓嘎,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

在这场生与不生的争执和矛盾纠结中,乡卫生院的周措医生是她唯一的支持者。

一直惦记着卓嘎的周措医生,让卫生院下乡发放安全套的男医生,顺便问卓嘎什么时候做手术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刚看见骑摩托车而来的男医生时,正在给羊喂水的卓嘎,心慌意乱地快步跑回家中关上了门。

此时的她正处在生还是不生的激烈矛盾中,直到听见摩托车远去声,她才打开门捡起医生放在门口的安全套,端起水再次走向羊群。

这时,导演采用了一个虚实结合与超现实的拍摄手法,突出了卓嘎内心的矛盾和挣扎。

在走向羊群的途中,卓嘎忽然站住,脑中灵光一现,她低头看向自己端着的那盆清水。

水中映射着蓝天白云,卓嘎的面庞在清水中清晰可见,只是那盆清水在不停地波动摇晃,卓嘎的面庞也跟着在水中不停地晃动撕扯。

那些不停晃动着的涟漪,像极了卓嘎内心的痛苦挣扎。一番挣扎过后,卓嘎放下了压在自己身上死亡与新生的包袱。

在进退两难中,卓嘎选择了维护自己的生育权,她决定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第二天,她来到卫生院,躺到了手术台上。

可是,正要进行打胎手术时,达杰带着大儿子江洋闯了进来。两个人看着卓嘎,就像看着一个妖魔鬼怪。

江洋恳求卓嘎:

“阿玛,你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吧,爷爷生前对我最好,我想让爷爷回到家里”。

看着丈夫和儿子,卓嘎漂亮的大眼里无声地流下两颗绝望的眼泪,她被拉下手术台。

从卫生院回来后,卓嘎跟着卓玛去了寺院静修,达杰没有阻拦。

卓嘎最后是生子?还是出家?影片没有给出一个直接的答案。就像导演万玛才旦说得一样,在那样一个大环境下,卓嘎最后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合理的,也都是遗憾的。

写在最后:

影片的结尾,达杰从县城给儿子买回两个硕大的红色气球,在两个儿子的玩闹中,一个气球爆炸,一个气球飘向天空。

一只白色的安全套,暗示着的是“束缚”和“阻隔”,它指代的是现在文明下的规则与秩序,每给活在世上的人,都处在一种规则和秩序下无法逃脱,同时,它又是一种死亡的寓意。

而红色的气球,象征着一种自由和新生,它代表着崭新的观念和生命。

影片的最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只飘上天空的气球,脸上露出微笑。

那只自由自在飘向天空的气球,象征着挣脱束缚,获得新生,不管飘向哪里,它都可以无拘无束的自己作主。

白色的安全套和红色的气球,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循环,它也许代表着一种新观念的诞生。

这场由安全套引发的宗教和信仰,传统和现实,生与不生的矛盾冲突,为我们揭开了藏族女性在命运自由和为谁而生,以及生与不生中的道德两难。

同时,它也让我们看到了藏族女性觉醒的灵魂,和争取生育自主权的反抗意识。

一场信仰的瓦解和重构正在我们面前悄然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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