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怀念一个人

文/边小溪

安妮宝贝说，总是需要一些温暖，哪怕是一点点自以为是的纪念。

张国荣逝世那年，我尚处在初中的阶段。不懂天高地阔，不思人生浮层，沉浸在青春美好又苦涩的情愫中，着急期中期末成绩排名的上上下下……那一个有艺人标签的男子从多少楼纵身跃下，整个香港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悲痛，都不及课室里非典漫延带来的每天两次消毒水的味道来得深刻。偶尔会看到电视新闻播送别的画面，一大群一大群带着口罩的群众，似无声哭泣着。那年家里老旧的电视闪着雪花，总看不到那头最清晰的模样，只有一片片的阴沉和黑暗。

高中，认识了小楷，他和我说哥哥（张国荣的别名）去世的时候他哭了。我笑他太矫情说你那时才十几岁你懂个屁啊？他尴尬笑着说，是不懂，但就觉得歌好听，唱到心里去。后来小楷买了部MP3，装的都是他的歌，我偶尔听，总觉得声音太柔，听得心都软了。少年忧愁却不爱迷醉，无法触及那种粘稠的敏感，于是弃之。小楷说，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怀念他的。

彷徨的年龄，历史书里的伟人背得麻木了。这个在我出生那年退出乐坛的人，在那个岁月里缥缈似一丝青烟掠过眼前。唯有夜色里那暗红色的跑道和小楷放肆的歌声是那段日子最深刻的记忆，小楷总唱：天空海阔（huo），要做最坚强的泡沫……他故意和哥哥一样，把阔的音发成了huo，一遍遍重复着，那种忧伤，似懂非懂。于是，在持续很多年的时间里，我对张国荣的印象便只有这一句天空海阔。而后小楷出国了，再也没人在我耳边念叨。

我总以为，怀念，只是对一个曾经存在你生命中的人而言。

多年后，我开始听乐观影，才知道那个男人的绝代芳华，匿在了多少飘渺虚无的岁月里。

关于他的资讯、他的评价、他的悼念，有众多影像文章书籍可阅，几乎无法一一看完。我也不是深悉洞察他一切的那个，甚至在听一曲他早年的热门曲目时，还会觉得陌生。只是他的嗓音与身姿，描绘出了一种别样璀璨的美感，让人迷醉。如今，轻易可窥其人生各种，看他一生光华，却又落满冷清寂寞。那些璀璨绝美，惊诧了世间，却又带着这世间最寻常的寂寥。不管是自身的魅力，或是音影中所展现的味道，又或是处世的习性态度，让人有了瞻望的欲望。

于是在夜深，打开音响听他的那曲《我》，余音袅绕，世间变得颇为寂静，往日觉得妖柔的声音，如今听来万千的胸臆心绪都是况味俱寥落，落日余晖也尽是荒凉。

而他那淋漓尽致的电影才华，你即便只看一部就深知其造诣。影片中的一颦一笑，眉目间都是切肤体会，女伶男角都演绎出这世间百态。他曾说演员有不止九条命，因为每一部电影就是一条生命。《霸王别姬》里如疯如魔的虞姬、《阿飞正传》里似浸泡在妖媚繁乱灯光中的无脚鸟阿飞、《东邪西毒》里似玩世不恭却又在幻灭的人生中落得虚无的欧阳锋……那些他倾尽其本我所演绎的角色，每一个轮廓、每一个命运、每一个内心，总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他在演绎电影，抑或用电影演绎着那个真实的自己。

远在大洋彼岸的小楷，常常在夜里一遍遍地看那些电影，查阅种种文字影音资料，然后每次都给我发来新的感触，一大篇一大篇。翻看小楷在最安静的夜里写下的一字一句，那些在异国触碰的种种冰冷与失落，人生的低谷肆意地布满不堪。有时候不知道他写的是自己还是张国荣。却看得到，小楷在用怀念，砥砺前行。小楷说，这也许就是偶像之于膜拜的最好阐释了。

此时，可以明白为何有万千拥戴，也渐渐懂得小楷说的，你会怀念他的。

2003年的那个愚人节，他从高楼纵身跃下，血肉之躯触碰冰冷的坚硬，这一种选择，肆意而深刻。一如他一直的偏执追求。生命的最终，他依旧保留那种淋漓，那种动人，那种华丽。如此印刻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恍惚觉得，这也许只是他演绎的又一部影片。

小楷给我发来信息，说，马上又到哥哥的纪念日了。我问，那我们该如何怀念他？

我们错过了那些他最风靡的年代，我们也无法将他的那些风雨兼程印在自己的脚下，他不在我们的岁月中，徜佯不出我们自己的故事。只是斯人已逝去十余载，感受却越发鲜活，这种触及心底的感动与美丽，已值得我们为之深念。他的过往已有太多的故事伴随着笑和泪，荣耀却悲伤的一生，我们唯有在静默中能缅怀这一份传奇。

小楷给我发来了一段语音，那头轻轻吟唱着曾经唱过无数遍的歌，少了少年的宣泄压抑，多了一份沉重和缅怀，依旧把天空海阔（kuo）唱成天空海阔（huo），声音拉得长长，末，是一声梗咽……

小楷说，藏下那些千头万绪燥热狂恋，理智审视这个男子的一生，纵有曲折凌厉不忍这世间残酷，但那份独属于他无可替代的极致绝美，却是值得每个人为之信仰。

能以此为信念，阐释演绎一二，亦是种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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